她上前托住谢骋的右臂,欲离开时,她听见一旁的人,对她道:“有劳小道长了。”
既然他并非桓恂,她对他,自然没有厌恶感。
笑脸相迎的应着:“校尉大人客气,谢护卫乃我观中客人,又是勇将,照顾他,是应该。”
“客气谈不上,实话实说而已,”一名士兵抽出廊柱上他的佩刀,小跑着恭敬递到他手中。子竞信手接过那柄犹自滴血的横刀,浑不在意,看都未看,反手将刀收进鞘中,笑着与她说话,“谢兄这伤,怕是要在宝观打扰几日,后续,还需小道长多费心。”
羽涅虽面上不显,心下却如春风拂过。这人倒是生了张巧嘴,三言两语便说得她通体舒泰。
世人谁不爱听漂亮话。
被说的心理舒坦,羽涅嘴角微翘:“小事一桩,说来小道还欠谢护卫一份人情,校尉不用觉得不好意思。”
防止他听不懂最后几个字,旋即,她又解释:“小道的意思是,校尉不必挂坏。”
口癖这种事,真非一朝一夕能改。
哪怕在此地活了十来年,日常她还是会经不住冒些现代用语出来。
话音方落,羽涅余光扫过谢骋腹部,血色已透过绷带,暗沉沉地洇开一片,伤看起来愈发严重。
她匆匆客套两句,便说要送人回房,于是转身离去。
夜风微起,她头顶素色的绊头带子,随着温凉的风飘飖着,轻扫过他手臂处结实厚重的盔甲。
阿悔琅羲也未站在原地,亦然跟上去照看。
崔妙常收起手中的长剑,未理会在场的其他人,也随后进入了药房。
庭院中,瞬息只剩玄策军旗下的千洲铁骑,以及还未投降的几个柔然人。
天地岑寂,火光映着子竞似笑非笑的侧脸。
他拇指搭在刀柄上,踱到那几人面前。
面对敌军,他似是也没保留一个安全距离,打眼看去,双方之间相隔也不过最多两尺。
“诸位有两个选择。”他语调平淡,音调略顿:
“一,做我帐下俘虏。”
“二,是原地为你们的天神,献上你们的命。”
没有任何攻击性和威胁,他像是好说那样,与他们商量:“是死,还是活?我给你们机会选。”
柔然小兵相顾失色,手中的震颤一直蔓延到刀尖,冷汗涔涔。
同伴的尸体就在脚下,喷射而出的迸溅在他们身上的鲜血还未干涸。
铁锈味混着鼻息冲击着四肢脉络,死亡的味道,入肺蚀心。
“不……我们誓死不会成为俘虏。”一个矮小的柔然兵盯着玄策军校尉喊道,他打颤的双腿未停止抖动,“柔然人,才不会向你们北邺人投降。”
其他人很快附和,再次握紧了手中的刀。
望着他们誓死不从的模样,子竞叹了口气,他看惯了这样的场景,神色既不没有被拒降的愤慨,也并不嘲笑这几个人的自不量力。
只是问:“自杀,你们会有个全尸,要是现在再挥刀,那就不一定。”
“我们如何信你这个北邺人?!”
子竞轻快笑了下:“玄策军一言既出,从不食言,你们应知道。”
那几人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互相看了看,随后不再犹豫,挥刀而起。
药房内,崔妙常几人正在为谢骋重新上药,包扎伤口。
瓶瓶罐罐摆放了一案,羽涅拧着毛巾,不经意看向窗外。
她只见身着铁甲的校尉,笑意疏朗,跟那几个柔然人说话,看起来像是在劝降。
哪怕身为既定的赢者,也并不趾高气昂。
岂料那柔然武士倏然抬刀,直接抹了脖子,太可怕了。
惊得她手中的毛巾坠入盆中,水花四溅。
谢骋半卧床头,倒是对这一幕,神情上无任何意外。
仿佛那几个柔然人,铁定会死在这里。
羽涅喃喃出声:“他们宁愿自缢都不投降,这又是何苦。”
活着不好么,干嘛要死。
许是死过一次,她对性命看的很重。
谢骋收回目光,重咳嗽一声,言道:“这些是突利军的人,他们特勤有令,降卒亲族,尽诛不赦。”
听闻有这样的规则,她一脸不可置信:“也就是说,他们没有投降的资格。”
谢骋未否认。
“这特勤未免太过凶残,他这样做,还有人替他卖命么?”她无法理解这样的决策。如若这样做,那那些被逼迫上战场的人,要是被捉住,岂不是只有死路一条。
她并非不知,人道在战场上,不是所有军队都有。
可当事实出现在眼前,依旧让她觉得心颤。
她的目光缓缓扫过那些横七竖八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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