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叶低头瞧着脚下毫无感知的夫君,半蹲下身子。
她轻轻触碰他通红的指尖。
即便昏迷着,他也皱着眉,声音压抑,似在梦中也极不安稳,奚叶凑过去听见他隐约喃喃:“母妃,冷……”
梦中想见的还是幼子孩童时期母亲的呵护。
殿下,奚叶的眼泪落下来,你怎么成这样了。
奚叶抚摸着谢春庭瘦削的脸颊,手下皮肤温热,与她冰凉彻骨的手指完全不一样,忽而失笑。
泪珠轻盈盈,凝结在奚叶的睫毛上,宛如冬日清晨雾凇,静塑的美人神情放空。
殿下,这还没到时候呢,就开始乞怜了吗。
那日后,岂不是要千万次呼唤死去的冤魂,倾扰得贵妃不得安生。
奚叶收回手指,懒散一笑。
可惜殿下自己也不知道,他是不会死去的,无论是谢嘉越和其他皇子后面越来越肆无忌惮的欺凌,还是后来兵家之都嗣子的那一箭,再惊险的每一次都不会要了他的命。
浑金璞玉的三皇子沦落至此,不知道外界有多少人期望他在幽禁中死去。
可惜他是不会死去的。
前世她也曾磨砺以须,从最开始摸索出的半枝莲,到后面乌头、商陆、出冬……她能想起来的毒花毒草,都煎了茶或是容易混在糕点中送给他吃。
她几乎回想了所有幼时母亲所教,所有的容易接触到的又容易伪装成意外的含毒草叶,一次次投毒。
所有的药典她都翻了个遍,夙兴夜寐辗转反侧,每一息都在想该如何不着痕迹送夫君去死。
可惜永不能得偿所愿。
当然母亲要是知道她将这些草木药理之学用于毒杀他人性命,一定会对她很失望。
奚叶晃神,面前似乎又是昔年棠梨院,经过一夜风雨洗涤,石桌上落满了榆叶。
小小的女童抬头望去,低矮的榆树已经长成了茂密大树,遮盖住院子一角,留下了一片绿荫。
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堂前。①
但其实,栽种这棵榆树,原不是为了荫蔽。
奚叶曾在母亲的书中翻到过有关榆树的记录。
“木甚高大,未生叶时,枝条间先生榆荚。”②
“榆钱儿健脾安神,以后我们阿叶做了噩梦也不要怕,摘下榆钱熬粥。”女子一身棉布青衣,面容温和,俯下身轻拍奚叶的头,语气轻柔。
那是奚叶最后一次听她这么柔和地同自己说话。
微风拂过,带来夏日青草气息,奚叶攥紧指尖,神情木然。
可是母亲,我日日活在杀身地狱中,日日受尽烈火煎熬,日日都在可怖噩梦中打转。
我已不会再有安神之日。
除非,杀了他。
非如此,如鲠在喉,不得甘心。
奚叶站起身,静静地俯望地上的谢春庭,光影洒落在她身侧,潋滟生辉。
这样不会死去的东西,焉能说不是另一种形态的怪物。
她抬起手腕,薜荔镯无声无息,昨夜喂了鲜血之后,它终于安静下来。
世间魑魅魍魉,百鬼夜行,目之所及皆为怪物。多好。奚叶付之一笑,她也有同伴了。
对同伴,还是应当怜惜些。奚叶想了想,把地上的谢春庭拖到了床榻上,还细心地盖上了衾被。
她真的并无恶意呀,今日喂殿下喝下这一盏松针混半枝莲茶水,也只是作为对他不该有念头的报复。
新主还未曾说话,养的狗就急着想要寻旧主,不给点教训怎么行?
即便他们所求一致,做事也一定要在她的意愿下进行,自作主张可不是个好习惯。
但愿殿下能早日明白这一点。
奚叶低垂眼眸,看向自己毫无血色的肌肤。
刚苏醒时,回溯时空已让她的精神岌岌可危,仅存的力量又被她割破手腕以鲜血喂给了小怪物续命,身体千疮百孔,几乎支撑不住。
所幸上京作为大周国都,金玉堂皇,金力甚旺,她得以牵引姜芽,捕捉放大宋林心中的惧意,将他滚滚逼迫死,又让谢春庭突然昏迷。
而她之所以能做到这些,只因她修习的就是五行之道。
金木水火土,世间五行之力相生相克,她在乱葬岗为幽魂时,意外发现冤魂鬼怪意志可以为她所用,每一重意志皆代表一重五行之力,金,为锐利肃杀,最能勾动人心深处恐惧情绪。
门沆砀,驾以猋。俯下士,无不钊。③
金力尖锐,能刺破每个人心底的秘密。
但这种被动吸收的力量是不够的。
她的身体依旧摇摇欲坠。
现在,她必须去寻找新的金惧之力了。
奚叶替床榻之上的谢春庭掖好被角,在他清雅湛然的脸庞缓缓抚动,温婉含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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