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陛下……”眼泪直直掉在雪地里,他才知道自己怕死得很。
如此静谧,苍茫人间白蒙蒙的,连落雪簌簌亦闻之震耳,似乎雪堆起来,便能掩埋所有脏污。
晏梅故渐渐直起了脊背。
他从不后悔,所谓诱引太子,勾引东宫,还是传闻口中那般,说他为了往上爬,寡廉鲜耻,出卖色相。
如若不是他出卖色相,还不知,原来司礼监这等脏沟烂泥中苟且偷生的死太监,还能窃得如此纯粹温暖的真心。
是他不配,算计了萧沛。
只可惜,在东窗事发才萌生的疯狂爱意,让他太晚明白真心。只能随拙劣的心机城府,同赴地狱了。
匕首抵在纤细脆弱的脖颈上,晏梅故抬起下巴,眼角划出一滴眼泪。
“罪奴谢陛下青眼垂爱,无颜苟活,今日以死谢罪,只是……”他破天荒流露了哭腔,“别让殿下知道。”
帝王默默听着,眸底闪过一阵暗光,攥紧了拳头。他不置可否,静等晏梅故自戕。
浑身力气握紧刀柄,眉头紧蹙,卯着劲儿往脖颈刺下来。
他似乎已经觉出冰凉的刀尖,划破了肌肤,血腥味儿四处蔓延,在风中逐渐干涸。可只转瞬间,手腕死死让人拽住,睁开眼,是一张苍白俊气的病容,心疼望向自己。
“你撒开!”萧沛猛喝道,又气血不足,在风雪中趔趄一下,头脑昏沉片刻。
他拼命夺过匕首,旋然转身,毅然跪在晏梅故身前,将匕首转而对准自己的脖颈。
“父皇,你要杀他,不如先杀儿臣!”
帝王长久沉默淡然的脸色,陡然一变,命人前去拽他。
萧沛固执跪在那儿,膝盖上浸泡了雪水,又湿又冷,一副病躯顶立于天地,竟然如此掷地有声。
他推开前来拉他的太监,“滚,谁敢动本宫?”
众位太监一时不敢举动。
“萧溯川,你平日再胡闹,朕都依你。可是如此丑事,你还来撒泼耍赖,是存心让朕难堪吗?”帝王终于还是动怒了。
萧沛听了无动于衷,压根不怕。他冷笑了一声,“父皇觉得难堪?”
晏梅故眼看萧沛大有要得罪陛下,而抵死袒护的意思,拽了拽他的袍子,“殿下,别……”
萧沛挣了一下,决然问道:“我娘惨死,外祖狱中自裁,杨氏满门含冤流放,皆因你一念之间,疑心猜忌,父皇怎么不觉得难堪?”说罢流出两行眼泪,刀尖往皮肤上刺进几分,“儿臣不孝,自请父皇废去东宫,另觅储君。连同这命,抵还了罪孽,愿来世两不相欠!”
帝王心在滴血,众人震惊不语,只见萧沛竟然当真扬手,划破脖颈,鲜血汩汩流出,划过喉结没入衣襟深处。
一道,两道,三道……
晏梅故喉口挤出道凄切喊声,扑上去搂住萧沛的手臂。
帝王目眦尽裂,亦扑上前夺刀。
萧沛得逞还在笑,“这太子,本宫不稀罕,还你便是。”
只为个小小宦官,便以太子之位、甚至性命相要挟,是萧沛在东宫颠沛流离如此多年来,最放肆任性却最快意淋漓的喜事。
威震天下的帝王到底还是怕了。
他抢过匕首,远远扔去一旁,捂住萧沛颈间道道血痕,咬牙怒道:“萧沛,朕欠你的!”
三废东宫,自残相逼,是萧沛对帝王最无情却无力的报复,是对命运人心无奈又无尽的抗争。
只不过这次,老天终于站到了自己这头。
“殿下,殿下……”晏梅故哭唤道。
帝王与众太监已经走远了,周遭连个能使唤的囫囵人都没有。冰天雪地的,只有他们两个,还跪在湿冷的积雪中。
萧沛回过神,茫然扫过一双泪眼。
他脱力地甩开晏梅故的胳膊,“没事了,你走吧。”
晏梅故懵了,拽住萧沛的袖口,“为什么?”
萧沛提起唇角轻笑,眼眸深深凝望晏梅故的凤眼,抬手摸了摸他眼角泪痣。这张脸受尽了折磨,红肿血痂遍布,惹人怜惜。
“你算计本宫而攀升,本宫利用你要挟陛下。两不相欠,你还想怎样?”
这话违心,说出来连半点说服力也没有。
萧沛心虚地瞥了一眼晏梅故,见其神色落寞,流泪呢喃:“不是的,奴婢,奴婢不想攀升……”竟然心头泛起些蜜意。
梅故愿意骗他,真好。
“当真?”他眉梢轻挑,正经又不正经的,轻柔笑问。
这么句浅薄质问,似调笑般,竟然惹起晏梅故的恐慌,迫不及待将衷肠一股脑倾诉而出,只差举手起誓邀天地共鉴。
萧沛此生难忘,那时候晏梅故的神情:泪眼婆娑,发紫的嘴唇颤抖,生怕他不信,不厌其烦反复诉说。
连彻骨寒也无知无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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