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都朱阳正炽,如甑中蒸。即便入了夜,仍是燥热难忍。
伴以嘶心蝉鸣,最使人心浮气躁。
不知为何,这夜尤甚。
供宫人休憩的狭室几不透风,蒸腾暑气难捱,纵不当值,也多出庭院,或纳凉于湖畔,或稍息于廊间。
汉帝刘协亦是心烦意乱,辗转难眠。
不过他这份难熬苦闷,与夏暑却干系不大。
只要一忆起今春正月发生于殿中的那惨骇一幕,胸中仍有碎魄之痛,心亦因奇耻大辱不能平。
他如何不知,汉室之威早随疆土分崩而日益衰微,自己空有帝名,不过被困于这许县守位而已。
然自他践祚以来,面对的便是千疮百孔之朝堂,九州颠覆之乱局。
夹缝求生间,得来的不过是群枭乱政、权臣专朝下的苟延残喘。
他能忍,愿忍,可这究竟要忍到什么时候?
曹贼以司空之势,威名凌于汉尊之上,窃朝廷之名征辟群士、网罗英豪,同时大肆诛戮忠臣,连德高望重、随他颠沛流离多年,不可谓不功高劳苦的太尉杨彪亦未能幸免,险些身陨狱中。
更遑论这许都宫城内外,宿卫兵侍皆为曹氏党旧姻戚。
逢此袁曹联盟破裂,冀军大举南下,剑指中原腹地,叫那曹贼难以招架的良机,他自是不能放过。
只是那操贼——竟在耳目察觉此谋后,连那仅剩的一丝脸面亦要恶毒撕下,不但将受密诏的大汉忠臣三族尽都夷灭,连有孕在身的董贵人亦不放过!
董贵人绝望悲泣的面庞尚且历历在目,那一声声嘶声哀鸣仍犹在耳,刘协胸口阵阵发窒,喉头丝丝逸痛。
那日,纵使他不顾帝王尊严地反复哀求曹操,也未能救下她。
她哀泣声戛然而止,血泪模糊的头颅落下、血溅殿宇的时刻,一张张宿卫冷酷无情的面孔,清晰地映照出一个令他如坠冰窟的屈辱事实。
曹操所容不得的,岂会真是一柔弱妇人?
而是要展示对许都的绝对掌控力,以那颗血淋淋的妇人头颅震慑朝中汉臣,亦是意在警告他,不得再于袁军南下之际轻举妄动——更是要让他从此孤根独立,断绝朝中党援,狠狠羞辱他这废物天子的无能为力。
刘协思绪万千,呼吸随心绪起荡波动而愈发急促,侍立在外的小黄门隐有所查,连忙跣足趋入:“陛下安否?可需奴侪——”
“退下!”
不等对方接近,刘协便已冷冰冰地出言驱退。
那几名真正被他所亲近、费心拉拢后堪称忠心耿耿的小黄门,早已在那日随董贵人一同命丧冰冷殿阶了。
殿中如今被替换上的,一概是忠于曹贼的奸逆,是那奸贼耳目罢了。
直到现在,他犹清晰记得自己颤步落于那血流成河的台阶上时,被厚重粘稠、仍残存逝者体温的猩红浸透丝履绸袜,连脚掌一道吞噬、染红的惊惧。
无论如何,他已是睡意全无,索性起身,对小黄门的小声劝阻视若无睹,往庭院行去。
得帝驾幸前,许地不过一小小县城,本身并无太多值得称道之处。现今所居这所谓殿宇也是近年方仓促修筑,论其宏伟奢丽,全然无法同旧都相比。
为何择许?
刘协神色木然,猜想或许是因许县距雒阳不远,并位于颍阳、颍阴、长社与阳翟之间。
而效力于曹营的那几位心腹谋士,几乎全出于这四地。
思及此处,他的唇角不禁露出一抹充满讽刺的冷笑。
也确实可笑——大汉堂堂帝王之尊,竟被视作乱臣贼子拉拢机要谋臣之馈礼!
他心中余怒熊熊,烦闷地于院中踱步几趟后,命令宫人掌灯,往御花园去。
只是平日里能让他排解些许烦闷的御园,此时已是死气沉沉。
月轮为乌障所蔽,林木轮廓稀疏模糊,四周暗沉如墨。
董贵人尸骨未寒,皇后亦倍受惊吓,除早已投身曹营外的宫人、则是人人自危。
看出刘协表情愈发不虞,随行的几名家人子赶紧上前点亮灯盏,又令膳房传来热浆,才让这阴气森森的御园添了些生气。
“都退下吧。”
尽管心中厌烦,刘协也无意对这些神色瑟缩的宫人做些什么,只冷言将他们驱赶开。
他清楚自己周边耳目众多,自正月事变后,更是一丝一毫的风吹草动都躲不开那曹贼。
哪怕这些宫人看似离开了他的视线范围,也只是在他难以发现的位置继续盯梢罢了。
“何其荒唐可笑。”
汉天子于汉宫中,却是尊严扫地,完全是身不由己,不得半点自由。
他自言自语着,饮下尚温的米浆。
浆里分明掺了蜜,他尝起来却只有苦涩。
米浆很快饮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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