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烟贞垂眸,看到他肌肤上起了密密麻麻的颤栗,忽然相信这说辞,这到底比青女所言合理。他转而搭着他的肩,轻轻拍了拍,压得高瘦太医不自主地发抖。
“那就将家小都接入官署养着。”
“多谢陛下。”
出奇的是,这声音比方才还要灰败死心,高瘦太医重重磕跪在地,谢恩时闭上了眼。
广场外头雨水绵绵,放出来的一群太医们都战战兢兢。
其中一个年轻太医仓促追去,拽住救了众人一命的高瘦太医,沙哑地问道:“师傅,你怎么去?”
怎么去?不得不去。
被他捉住手臂的高瘦太医只觉那一处骨头麻痹,已不知疼痛滋味,但是他做得到,必须做得到……一家上下十数口人系于一身。
“我不知道,阿朝……阿朝,告诉你师娘,孩子的名字……我想好了。”那药实在虚无缥缈,他似是想笑,扯了扯嘴角,麻麻木木地往前走,“就叫辛夷。”
江朝望着他摇晃的背影,忽然大喊了一句:“那你还回……你什么时候回来?”
脚步顿了顿,他在茫茫雨水里没有回头,只摆了摆手。
宸霞殿。
殿内静寂无声,换完白纱的医女将清理下的血水端出,一名脚步轻巧的宫娥接手过去,又麻利地上前掖好了床被。
趁着无人注意,她从胸前抹来一颗丹药,挟在指尖,正要喂入枕上人的唇中,一只冰冷的手忽然攥住了她的腕——
雨水嘈杂得耳膜生痛,不得安宁。
正殿前,宫宇长挂落水痕迹,像截不断的帘幕,水雾浓得窒息。
龙椅上算计的指尖一顿,兰烟贞眸光微沉,起身进了内殿。
他径直走到床榻旁,凝着毫无血色的一张脸,身后突然拢近了脚步,青女的影子倒在银质脚踏旁。
她递上了一枚洁白丹药。
摊开的掌中,指甲扎入的月牙印未消,想必攥了许久,迟疑了许久。
那一枚洁白丹药拈起时,青女眸光晦暗,浑身冰凉,他的指尖永远温润盈光,执掌生杀予夺。
兰烟贞一回眸,瞥着她同水鬼一般的模样,轻声微笑:“你想说什么?”
“没有,主子。”
衣摆滴落的水打湿了殿面。
兰烟贞起了身,负手望向紧闭的殿门,悠悠问道:“外头的雨莫非很大?”
青女愣了一下,哑声答道,有一些。
他还是微笑着,适逢殿外传来一道朦朦的轰隆响声,风一阵,雨一阵,云峰碰撞得近了,陡然炸裂的霹雳一划,凄厉白光将殿内照得透亮。
青女不适地闭了眼,再睁开时,却见兰烟贞神情淡漠,不再微笑。
她有些凄楚地说,主子,万一……太后娘娘不肯交出药呢?
兰烟贞垂下眼帘,淡淡地言语:“那就喂毒到肯交出来为止。”
“或许她已给先帝用过了。”
“先帝驾崩了,正躺在棺木里,不是么?”
殿上灯火起伏,烛影里,兰烟贞回答得轻描淡写,人死了,不论她是舍不得用,还是用了没成功,总要试试才知晓,你瞧,现在不是在朕的手里了?
青女低下头,盯着裙摆下一圈淋漓水迹:“若是谢姑姑就这样……熬不过来了呢?”
“你不是算着份量么?”
“主子,为什么这样待谢姑姑呢?”
为什么?为什么呢?
这话问得多余,人活在世上,什么法子使不得,什么人用不得?
这人嘴角微微扬起,笑意清谲得恍若叹息:“有人比她更需要这一枚药。”
惊雷瞬间炸裂,光亮比震耳欲聋的声响更先一步到来,青女看见一道巨大的影子从殿上游走过去,是兰烟贞的影,怪异而庞大,穿过了烛火。
她没来由地打了个寒颤,漠漠想着……原来,四月雨水真的很冷。
诏狱里,烛火疏落。
一道清瘦人影走到了牢房之前,被划花了眼睛的清影卧在草堆上,听见锁链打开的声音,她讥笑起来,说,沉星公公万福。
拂尘扫动,似有人笑了笑,轻声言语,做得很好。
两道高大身影并行入内,将她拖到栅栏旁。
绳结收紧的刹那,被绞在栅栏上的人反复踢蹬,吐出嘶哑的呛呕声。
苍白的手指抵到唇畔,他嗓音阴冷:“嘘。”
直到绣鞋挣脱,他微微摇头,吩咐道,女子生前爱体面,死后亦是,将她的鞋子穿好。
两名诏狱侍卫狐疑地对视了一眼,将鞋替人穿好后,一抬头才发现那人已经出了诏狱。
外头还在下雨,淅沥淅沥。
沉星拿起倚靠在诏狱门口的纸伞,一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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