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摇摇,青女高举着纸伞,快步跟住前头的人。
纸伞接住蓬乱的雨水,密集如捶鼓的啪嗒声将龙袍纹路浸得冰凉,这一片日曜月灼的辉刺目得难以接近,谢灵犀在湿润的泪光里终于看清他眉眼里的寒峻与荒凉,斜掠来的一片细雨落在她的脸上,模糊了知觉。
莲台亭下。
“你这毒妇!”
“天英元年,无故诛我全家,然我侥幸存活,虽蛰伏三年,仍不能将你杀死……是我无能,我愧对父亲母亲,还有我那不足四岁的年幼弟弟!”
压跪在地的清影双眼血红,狰狞得犹如恶鬼,嘶嘶诡笑。
谢太后抚住心口,气极地眯了眸子,一时之间不知谁更狠毒一些。她陡然挥退谢郡主,径直掐住了清影的脸,金护甲锐利地戳入了肌肤,划出两道鲜红血迹。
那一双凤眸凌厉如剑,清楚了为何区区风寒差点要了谢灵犀的命:“原来是你作恶!”
随着语气的上扬,金护甲从那一双眼睛一撕而过,甩飞的血花繁开在地砖上。
“可惜,可惜,她为你挡了一匕首!”
清影蛰伏多年,知谢灵犀于谢太后似对镜自照,独一无二,此时见她恨怒交加,更是痛快无比。两道冤屈血泪挂在脸上,映得她的言语愈发诡异:“谢乔谢娘娘!若是她真的死了,比杀死你还要教人快活些!”
凤袍倏地挥过,谢太后重抽了清影一记耳光,竟然打得自己都站立不稳,从来华美的鬓发更凌落一缕在面上,她深深地缓了一阵,才从红唇中碾出一句话,递给沉星:“带到诏狱,哀家要将她活活弄死!”
人群里头,谢郡主默默地瞧着,在凤袍鬓发间看到一丝银,无端地败露出暮色之忧。
“你说什么?”
谢太后遇刺了。
皇城花楼下,听得消息的谢长卿脸色一变,又听报信的小太监急急地补道:“伤的是灵犀姑姑,陛下已将姑姑带到宸霞殿诊治了!”
“姑姑受了重伤?”谢长轩上前一步,神情焦灼。
“灵犀姑姑伤得很重,陛下将整个太医署都叫去了……”
“坏了。”
谢长卿抬腿就朝宫内走,竟被小太监拦住:“谢公子,宫内戒严了,不许出入——”
跟着的谢长轩一愣,却见谢长卿脸色比方才还要更难看些,陡然明白这或许就是大厦将倾的头一步。
宸霞殿。
急匆匆赶来的院正在门槛处踉跄一步,药箱一下子摔出去老远,他连滚带爬地扶住帽子,捡起药箱,扑跪到榻前。
殿门处拂尘垂曳,沉星弯着腰,声音清亮地说:“陛下,太后娘娘来了。”
话音未落,谢太后就领着谢郡主与偏殿的杜太医入了殿。
床榻前,伫立的明黄人影散着尖锐的光雾,谢太后凤眸一烁,不自觉抓紧了谢郡主的手,她厌恶人穿这一身颜色。
像死人的颜色。
她厌恶这种不吉利的颜色。
尤其袍袖之上还沾满了血迹。
侍奉的宫人手忙脚乱,来来回回穿梭,然而,隔着重重轻纱,看不清黯淡的眉目,唯独腹上的匕首银亮得伤人。
“噗嗤”一声,灯花忽而爆出,枕上的人应声呕出一大滩乌黑的血。
院正和杜太医连忙取出悬丝问诊,兰烟贞撩起纱,亲自擦拭她唇上的血迹。
悬挂的红丝颤颤,似心尖颤颤。
常说骨肉血亲,这一线,在手腕缠绕,不断地缠绕,直至洇入肌肤。
戴着金护甲的指慢慢蜷曲。
谢郡主看到那寻常弯起的红唇似不堪重负,沉咽下一口苦涩。她并不想劝,也并不敢劝,知她经历过丧子之痛,必定——
不过,甚至有人说,天英皇帝是被她自己毒死的。
她淡淡地想着,是捕风捉影,或空穴来风,总之人言可畏。
泰岳门。
宫中遇刺,众人纷纷散去,一长串纸伞出了宫门,遥遥等待车驾。
雨水连绵,纸伞难掩湿冷,韦小姐揽着自己的双臂,低声说:“谢姑姑流了好多血,陛下当时定是乱了方寸,直接就将人抱走了。他很在意谢姑姑,是不是?希望上苍垂怜,让谢姑姑捱过这一关。”
紫衣女子撑着伞,垂眼不语。当时人群鸦雀无声,唯独她下意识看向那一袭明黄,他神情冷峻,没有一丝悲喜,这样的帝王,会不会有真心?
“你真觉得陛下在意谢姑姑么?”
“自然。”
紫衣女子抬起眼,看向越来越厚重的雨帘:“我以为谢姑姑愿为太后娘娘挡刺客,这情谊才更动人一些。”
“她们是姐妹血亲,不是么?”韦小姐伸出手,接住雨水,叹惋着,“太后娘娘呢,她会怎么想?若是谢姑姑熬不过去,太后娘娘会不会抱憾终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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