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秀太子甩开衣袖,径直步去,郎旭本来已经跟上,却又想起了什么,一顿身形,回眸叮嘱:“无忧,我家太爷可是你的旧师,回京不谒,有失风仪。今日若得空闲,记得上门一叙。”
他说完就朝他机灵地眨了一下眼,嬉嬉笑笑地跟上那一道杏黄蟒袍,唯独留在原处的金冠少年长眉一凛,心思晦暗——
威严皇城之外,两道上的柳更翠绿更茁壮,团团袅袅似丛丛水墨。
长街上熙熙攘攘,叫卖声此起彼伏。
从宫中出来的王府车马穿过人群,车上流苏穗子一摇一晃,时起时落的帘子里,露出那张如玉的侧脸。
车内涌入些许喧闹,里头的人抵膝扶额,静气凝神,思索着某些棘手的事情。
过了一处转弯,赶马的仆从正要吆喝着去对面的街口,忽然听得帘子后提起话:“王爷今日在府邸里是不是?”
“是,世子殿下,王爷今日休沐。”
正疑惑为何有此一问,帘子里的嗓音登时冷冽两分:“回去。”
两名仆从面面相觑,一人壮着胆子问道:“世子殿下,那不去郎太傅府邸了?”
“回去,听不见?”
冷冽的嗓音夹了一抹烦闷。
两名仆从顿时噤若寒蝉,不敢再得罪。
清缘王府。
花瓣已经凋零殆尽,春时雪终于谢透,一双眼灰败地望着空旷处,心上起了一圈圈涟漪。
眼看前路漫漫,某个人真的就不再来。
云姜扫了扫肩头的那一片雪,想着自己一定是独自坐了很久,才堆积了这样多,反正是个巧舌如簧之辈,本就是萍水相逢,何必……戚戚伤怀,已经习惯只身一人,不是么?
再怎么也要走下去,至少她从来不会在这道抉择上彷徨。
忽而一件披风搭在她的肩头,这人又轻轻地按了一下:“小心着凉。”
“吹死了倒好。”
虽这样说,腹部还在隐隐作痛,她系好了披风,遮住了腰腹。
这人抿着嘴角,眸光戏谑,落了座。
她朝这人看了一眼,灰败的眸似乎将他装进去。
他不免有些好奇,随口问道:“看什么?”
装。
还没有吹净的花瓣不时往下落,跌进了颈后,云姜摸了摸自己的衣领,只觉得发痒好笑:“难怪你说要代替你弟弟做新郎官。”
这人挑眉,看着她滑稽的动作,继续追问:“此话怎讲?”
指尖在颈旁一收,拈出一片花瓣,云姜朝他潇洒一吹,并不搭话。
那一片雪白花瓣飘转到天青锦袍上,自成绣色。
独孤长欢捡起膝上那一片花瓣,细细地观摩,总漫不经心的语调:“你虽然没有眼睛,却敏锐得紧,哪里有破绽?”
她只是瞎了,又不是个傻子,这些人真以为她蠢钝如猪?
云姜横了他一眼,望向风来处,得意地笑:“你身上的味道与他不一样。”
拂来的风将指腹上的花瓣卷走,这人的眸光多了一丝讶异与探究:“原来你已经这样熟悉他身上的味道?”
花瓣还在飘,落到两人的头上。
“瞎子总要在其他地方敏锐一些。”语气十分揶揄,她摸索着去拿她的竹杖。
独孤长欢起身按住她,拈走她发上的那一朵残花,凛声道:“看来,那天夜里,你瞒了我。”
那支手极有分量地压在肩头,沉甸甸。
云姜乖乖地坐着,双手握着竹杖,嘴上还在狡辩:“什么夜里,晚里?”
“真是贵人多忘事。”
肩头的手更用力一分,这人俯下身来,在她耳畔问道:“你在哪里遇到奉朝皇帝?”
“大牢里。”
“喔,大牢里。”
肩头的手拍了拍,这人靠得更近些,倾来一身的兰花香,冷笑道:“那天我倒不是在追杀他,不过若是早知道他正在那里,我就该搜得更仔细一些。”
竹杖上镶坠的玉穗子在膝边摇晃,似神思。
原来不知不觉中,还有这样一段渊源,云姜眨了眨眼睛,从善如流:“我不管你追杀谁,同我有什么干系?你不如好好管管你这疯癫弟弟,连瞎子也要戏弄。”
耳畔的笑声更低沉了。
独孤长欢直起身,仍然按着底下瘦削的肩,学她说话:“他爱做什么事,同我有什么关系?我看了你就觉得作乐,难怪他会觉得有趣,舍不得放手。”
“喔,难道你们兄弟俩现在不要郡主,要一起戏弄一个瞎子?”
说得极有道理。
他垂眸瞧着她脸上的伤痕,扬声说:“方才已经戏弄过了,你不上当。”
云姜暗骂一句,连带着握竹杖的手都紧了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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