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勋此话一出,吴治立刻跳出来劝阻,“太守大人,靖朝四百年,还从未有女子当县尉的事情,若是让宋虞担任槐县县尉,只怕是不能服众。”
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胡奴斟的酒,庞勋缓缓说道,“当今乱世,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忠良孝廉横死他乡,乱臣贼子却逍遥恣肆,这些事情少了吗?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顿了顿,庞勋意味深长地看了眼田胜,“况且宋姑娘立了大功,便是都尉之职,也未必做不得。”
原本一言不发的都尉田胜,听见庞勋意有所指的话之后,立时反应过来,径直跪在了庞勋脚下,“属下有罪,属下该死。”
胡奴还想给庞勋斟酒,庞勋挥了挥手让他下去,俯视着跪在脚边的田胜,庞勋浑厚的声音响起,“都尉大人能有什么罪?”
“属下未能击退严雄的进犯,损兵折将,还丢了安邑,属下罪该万死。”
庞勋眯着眼睛没有说话。
吴治在暗中察言观色,眼珠一转也跟着跪了下来,“大人,严武是趁我们进攻灌河,难以顾及后方,才强占了安邑。但严雄不足虑,如今我们占了灌河,向北便直抵阮武的老巢黎阳,擒贼先擒王,阮武一死,他手下那些乌合之众不必理会,自然做鸟兽散,到时严雄还不是任人宰割。”
宋虞听得云里雾里,她就像被迫加班开会的社畜,听不懂却又走不掉。
庞勋哼了一声,扫了一眼田胜,“若是没有宋虞出手,帮你拿下灌河,你便是一百个脑袋,也保不住。罢了,攻打黎阳之事,不可再有失。”
田胜的脑袋在地上叩响,“谢太守大人开恩,属下定然不会辜负太守期望。”
一面磕头认罪,田胜余光瞥见立在一旁事不关己的宋虞,神情晦暗。
庞勋挥了挥袖,“我今日也乏了,你们都下去吧。”
“是。”
众人说着要往外走,这时庞勋突然叫住了宋虞,语重心长地嘱咐了一句,“宋虞,你既然成了县尉,那县中的士籍也要好好管管啊。”
宋虞眨了眨眼,不明就里,但还是恭顺地答道,“是。”
纪颂见几人从亭中出来,便也打算跟着一道回去,却不想被庞勋叫住了。
“郡丞大人留一下。”
于是纪颂又转身回到庞勋面前,待人影消失在台榭假山后,纪颂才问道,“不知太守大人唤我何事?”
太守望着宋虞消失的方向,“你是否也和吴治一样,认为我封宋虞为槐县县尉过于草率?”
纪颂低眉顺眼地答道,“太守所为,必有深意,不是我等可以妄加揣测的。”
“若我非要你揣测一下呢?”太守转动着手中的杯盏,手摩挲着上面的云纹。
“既然如此,那下官便斗胆猜测一下。”
“太守所为,是为安抚民心。”
庞勋和纪颂对视,沉默一瞬,庞勋从胸腔里发出笑声,“不愧是郡丞大人,什么事都瞒不过你的眼睛。仗打了这么多年,将士都打没了。如今这槐县,只剩下妇孺稚童。宋虞在这些女子中甚有声望,她若是当了县尉,也能稍微抚慰这些妇人之心。”
纪颂接着庞勋的话,“这些妇人手无缚鸡之力,更造不成什么威胁,留少许士兵,再招募一些有气力的妇人,便可以稳住槐县。剩余的士兵便可以投到战场上。一举两得。”
庞勋赞赏地点了点头,“不错。但这只是其一。就是不知我这第二层意思,那宋虞看明白没有?”
“第二层意思?”
纪颂不解。
庞勋收了脸上的笑意,“这些士籍妇人真是命大,在攻城之战中还能活下来。她们本就靠官府供养,如今捡回性命,就该为官府再出一份力才是啊。”
站在一旁的纪颂立刻变了脸色,他皱眉道,“大人,这些士籍妇人已经够可怜了,他们的丈夫儿子都死在战场上,我们若是不知悯恤,那与禽兽何异?”
庞勋冷着扫过纪颂的脸,“纪颂啊,你什么都好,就是太过妇人之仁。这乱世,可容不下好人。”
“太守大人!”纪颂不由提高了音量。
庞勋却已经闭上了眼,不想和他再多费口舌,只挥了挥手,“我意已决,你不必再劝。下去吧。”
纪颂拧着眉,袖中的手紧紧攥住,思虑半晌,他最后还是缓缓吐出一个字,
“是。”
骄阳正盛,地面被晒得冒出腥热的土气。
出了太守府,宋虞归心似箭,想赶紧回去,庞勋手下的五官椽却拦住了宋虞,说要带宋虞去新的府邸,宋虞眼睛一亮,屁颠屁颠跟着人走了。
吴治望着宋虞离去的轻快背影,话却是对田胜说的,“田兄,被个女子压一头,这也太憋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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