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雪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心里却不像脚下的路那般沉重。
校长办公室里那场算不上激烈却暗流汹涌的交锋,最终以她的胜利告一段落。
“潭校长,颜念潮的事情,我希望您能再考虑一下。他打人确实不对,但他为什么打人?”
姜雪站在办公桌前,声音不大,却很坚定,“颜骏在学校里散播关于我的谣言,不堪入耳。不仅如此,他还聚众赌钱,这些事情,学校管吗?”
潭嗣明已经在穷困山区坚守了半辈子,他脸上的皱纹深刻得像山里的岩石。
他沉默地听着,手指在磨得发亮的旧桌面上轻轻敲击。
他很清楚村干部的压力,颜骏的父亲在村里颇有势力,不止一次暗示要“照顾”自己的儿子。
但是,他看着眼前这个年纪轻轻却一身正气的女学生,看着她眼里的光,那是对公平和教育最纯粹的执着。
“谣言止于智者,但更要止于惩处”,潭嗣明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久经风霜的沙哑,“赌钱更是校规所不容。我会调查清楚。至于颜念潮……”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扫过姜雪,“他有错,但情有可原。准许他明天回校上课,但你也告诉他,再有下次,谁都保不住他。”
姜雪紧绷的心弦终于松弛下来。她深深鞠了一躬:“谢谢校长!”
她几乎是雀跃着奔向颜念潮家的方向。
雨已经停了,阳光试图穿透厚重的云层,在山间投下斑驳的光影。
但是,当姜雪推开颜念潮家那扇虚掩的老旧木门时,并未见到他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窒息的寂静。
她看到屋子中央停放着一副简陋的棺木,几个邻居神色凝重地在帮忙,空气中飘散着纸钱燃烧的味道。
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她拉住一个相熟的大婶,“这是怎么了?”
大婶叹了口气,眼圈泛红:“小潮的爷爷昨天下午去帮隔壁村修屋顶,脚手架没搭稳摔下来,人当场就没了。”
姜雪脑袋嗡的一声,整个人僵在原地——那个总是笑呵呵地递给她自家种的瓜果、叮嘱她山路小心的老人,那个颜念潮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就这么没了?
她半晌才回过神来:“那小潮呢?”
“他爷爷走了之后,这孩子就一直把自己关在屋里,谁也不见,饭也不吃”,大婶叹息着摇头,“你快去劝劝他吧。”
姜雪推开房门,屋内昏暗潮湿,颜念潮肩膀瘦削,一动不动坐在床上,像一尊被遗弃的石像。
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空洞。
她走过去,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终只化作一句哽咽的:“小潮……”
颜念潮缓缓抬头,眼睛里布满血丝,却干涩得没有一滴眼泪。
他看着姜雪,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姜雪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厉害。
她伸出手,轻轻放在他冰凉的手背上:“小潮,别怕,有姐姐在。”
那一晚,姜雪没有回宿舍。她留在颜念潮的家里,和邻居一起帮着颜念潮处理后事。
夜深人静的时候,最后一批帮忙的乡亲也走了,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人,还有那副冰冷的棺木。
瓦数不够的日光灯在四壁摇曳,映着颜念潮苍白而茫然的脸。
姜雪给他端来一碗温水:“喝点水吧。”
颜念潮没有接,只是低低地说:“姐姐,你回去吧。”
“我不走”,姜雪坐到他对面的小板凳上,“我陪着你。”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
许久,颜念潮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沧桑:“你知道吗?我不是爷爷的亲孙子。”
“我是爷爷在河边捡到的”,他的声音很轻,像在述说一个遥远的故事,“那年发大水,潮水退去后,我就在一个破木盆里,被冲到了岸边。爷爷说,是老天爷念着这条命,随着潮水送来的,所以给我取名叫念潮。”
他的目光投向黑暗的角落,仿佛能看到十五年前那个被遗弃的婴儿,“我没有父母,只有爷爷。现在……爷爷也没了。”
姜雪坐过去,像那天在废弃教室里一样,轻轻抱住了他颤抖的肩膀。
这一次,他没有推开她,而是将头埋在她单薄的肩窝里,压抑了许久的哭声终于释放出来。
他就像一只受伤的小兽,呜咽着,绝望着。
爷爷的后事处理完,生活还得继续。
摆在眼前最现实的问题,是颜念潮的生存。
姜雪想到了申请儿童福利证,也就是俗称的孤儿证。有了这个证,他至少能得到政府的基本补助,上学的费用也能进一步减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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