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眼神微垂,循循善诱:“你曾经是个被族人驱逐,任人蹂躏践踏,一日三餐尚且不继的穷苦人,甚至连最疼爱的弟弟都差点不能保全。”
“一夕之间,你变得能呼风唤雨,立下多少奇功异绩,天下人都说,你是晴丘的天命,是百年来第一奇才。你在殿前受万人敬仰,王庭上下,谁不仰你鼻息行事?你说东,无人敢西;你一句封画,无人敢言半句置疑。”
“你后来所行之事,究竟是为救人,还是尝到甜头后,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
他说到最后,语气依旧平静,眉眼中浮起怜惜:“事到如今,你怎么能明知自己之重,却还自诩无辜呢?”
扶桑低下头,沉默了。
国主面色微变,缓声道:“既然如此,孤只能下令......”
话未说完,便被打断。
“那图为何引来龙祸,我哥哥早已说了,他不知晓。那便应该详查此事,而非盖棺定论。”
长阶之下,一道声音劈开重重人声。
“至于后来种种,他封魂入画,是为了救人。若不是我哥哥,你,你们如今还不知身处六道轮回的哪一道。是披毛带角的畜牲,还是油煎火烧的恶鬼,都尚未可知。你们又凭什么,敢动他?”
人潮忽然一静。
而后又是一阵骚动。
“那些不得超生的人何辜?”
“他既然是国师,神通广大,为何不自己去死来救人?”
“龙祸时,他弟弟也是孩子,他怎么不牺牲他弟弟的命,他族人的命?”
“从前晴丘国没有国师的时候,几百年里的灾难,不也过来了?”
“我们又没有求着他救。”
骚动里走上来一个少年,在扶桑面前半跪而下,扬起一张苍白又倔强的脸。
观昙见到是扶衣,想到扶桑的应身给他交代的话,立马打起十二分精神,仔仔细细地观察他这个弟弟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看来看去,只看出,眼神不对劲。
扶桑抬眸,眼神里有一瞬间波动,可这波动只一瞬,便又沉入深不见底的冷意之中,哑着嗓子出口:“你不该来的。”
“哥哥,我来陪你。”
“啪——”
抬手就是一记,锁链随他的动作叮当作响。
扶衣脸上赫然一个鲜红的掌印,嘴角溢出血丝。
“滚。”
“哥...”
“我早不是你哥。滚回去。”
扶衣的声音有些发抖,却倔得很,抬起头红了眼睛。
“你想与我撇清关系,那当年我父母双亡时,你便该趁我还在襁褓里,一把掐死我;或是我卧病不起时,让我一个人自生自灭,现在才说与我无关……晚了。”
“哥哥,你承认也好,不承认也罢,你与我,早就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关系了,今日这些人具是见证。”
观昙心里暗叹,这孩子也是天真。
到了这步田地,他来与不来,早已无关紧要。扶桑此刻纵有通天之能、辩才无碍,也难以自保。有些罪,不是做了才算罪,而是活着,就成了众人心上一定要拔之而后快的刺。
扶桑不为所动:“滚回去。”
扶衣摇头。
“我说——”扶桑终于抬起眼,那眼里无一丝温意,“滚回去!你这个废物。你以为我真愿意管你?不过是你父母当年对我略有恩情罢了,我不想看你死得太难看。养你,和养只猫狗无异,都是我身边的一头畜生罢了。”
不带任何情绪,没有怒,只剩决绝。
扶衣怔住了,眼中光亮一寸寸黯下去。
他看着扶桑,仿佛终于明白了什么,但还是钉在原地,一动不动。
“好,你就当我是你的一只狗,你死了,我就是丧家之犬,人人都能喊打喊杀,也没什么活头。”
“国师大人。”一个臣子从人群中站出来,一身缟素衣袍,跪在下面,向台上人叩首,声音喑哑,“臣的儿子——请您告诉我,他的魂,还在画中吗?臣能不能再见他一面。”
那人身后领着一群穿着缟素的人,齐齐跪下,看来是早有准备。
扶衣瞥了那人一眼,讥笑道:“齐大人面色红润,身形丰腴,想来这些年托令郎的福,过得不差。如此喜事,怎好穿丧服?倒不如改穿喜服才合时宜。哦,对了,穿丧也不算错——毕竟儿子不得超生,老子坐享其成,这番人伦颠倒,老子孝敬儿子,倒也合情合理。”
“你......”那人气得全身发抖,嘴唇哆嗦,却一时说不出话来。
“陛下!”他转而向国主叩首,声音凄切。
“臣这些年是吃不下咽,夜不安寝,每每想到他,心痛难忍。臣不求别的,只求国师大人能让孩子的魂魄解脱,不要再受苦难。”
既已入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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