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正浓,漫过北山街时,美术馆的灰砖墙也落入一个轻柔的怀抱。
逢思余支起的胡桃木画架,钴蓝颜料在调色盘里洇开黎明前的最后夜色。
五点三十七分,云白绸缎割开浓雾——江落棠拎着檀木琵琶匣,踏碎满地梧桐影走来。裙摆上银丝绣出的云纹在雾里明明灭灭,像月光被揉碎后的九重天。
“你呀,再晚来三分钟,我就得用颜料和丙烯换你的灵魂了。”逢思余手指转着画笔,看雾气凝成的水珠,顺着对方黑羽般的直发滚落。衬着,酒红色的眸瞳愈发像浸在冰泉中的红宝石。
晨风卷起,江落棠的旗袍下摆,露出坠着珍珠的浅口平布绣鞋,他将琵琶横抱胸前倾笑:“魂魄总比皮囊诚实,你说呢?”
周身雾气流动如宣纸上未干的水痕。
逢思余的笔尖沾取银灰色,开始勾勒旗袍包裹的纤长脖颈。
颜料在画纸上绽开的瞬间,她想起昨夜在宿舍中听见的琵琶声——江落棠也爱弹琵琶,特别是弹一曲《寒鸦戏水》,三十四根弦在她指尖能搅碎整个西湖的月光。
而此刻,她的手指正搭在琵琶弦上。
“头往左偏15度。”逢思余用画笔丈量雾气,“你眼睛里那抹红,是天生要来气死我那张色谱的吗?”
“不,是勃艮第红混了威尼斯朱砂。”江落棠的丹凤眼略过画布,睫毛在眼下投出白描似的阴影,“建议你用群青打底,等光斜切过来时……”话音被突然穿透,雾气的金光截断。
逢思余的刮刀猛然铲起一簇白。
当美书馆的轮廓在雾中显现时,画纸上已开出朵朵银灰色玫瑰——“花瓣”是江落棠,翻飞的旗袍袖口;“花茎”是她绷直的脊背,而最锋利的白,是她转头时的侧脸。
西湖美术馆北山街的梧桐影被镀上碎金。
江落棠,抱着怀中的琵琶坐在临湖石阶,指尖轻勾,珠玉落盘般的泛音荡开暖意。
弦声同新茶初沸,忽而转作明快的纤指,似有旋风撞碎金光在粼粼湖水中。
江落棠垂眸时鬓边碎金流苏微晃,捻弦的腕子却极稳,一挑一拨间能看见音律,化作白鹭掠过孤山。
逢思余托腮坐在青石上,看余下的一缕墙灰将檀木琴头被浸成琥珀色泽。突听见四弦,并出清泉溅石般的碎响,惊得水中游鱼逃开几里水中涟漪。
“ 阳光也柔下来了,倒装成了一个淑女。”逢思余轻声着。
弦音被风卷起,送到了湖对面。几个游人举着相机停住在梧桐树下,快门声合上弦余的残奏。轻声讨论着素不相识的白袍少女。
逢思余望着江落棠被扬起的袖口,忽觉得这弦上淌出的分明就是枝头新绽的红玫瑰,是柳浪闻莺处乍破的是晨光,是断桥边永不疲倦的春水滔滔。
最后的弦音散入空中,江落棠怀里的琵琶泛起暖玉的光辉。
“好久不弹,倒也是生疏了不少。”江落棠自嘲着,抬起一边手在逢思余脸上掐了下。
“没吧,我没听出来。但你真的……每个动作都有着一股子媚……”逢思余轻抚自己红若朱砂的面庞,“我寄给你的快递到了吗?”
“到了,我没想到你竟然会送我老红木制的琵琶。”
逢思余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见到你喜欢,别买了把来,朋友嘛,不必在意太多的……”
江落棠歪着头,笑意泛滥:“那就谢谢逢小姐了,礼尚往来的话……”她,垂下头,在身上找着什么东西,发丝垂落遮住精致的侧脸,一片朦胧,逢思余眼中掀起潮水。
她其实也想要江落棠的回礼,但又自觉自己像个等着收别人礼物的无耻之人。
她脸薄。
逢思余:“不必送的,不必的……”
江落棠取下腰上挂着的白绒挂带,取出一个木盒,指节扣开盒盖,躺在盒中的水晶蝶翼折射出暗红雾光。
“杭州一家古董局劫来的孤品。”她云白旗袍裹着冷香,“听说是民国时期,用当时最先进的切割机,一把黑尖晶石碾成蝶骨,将红宝石熔岩从翅根烧至翼尖。”
双色水晶胸针在铂金色中绞缠,血色光斑穿透墨色晶簇,每道纹路都淬着星芒。
“像不像你上周日品尝酒时,箭在银勺上的酒水珠?”蝶须扫过逢思余领口,她听着江落棠的话。
她的指尖悬在蝶翼上方三寸,呼吸凝在喉间,惊觉自己垂落的发丝被胸针碎钻勾住——像某种活物在吸取体温。
江落棠忽然用水晶底座挑起她下巴,釉色流转的蝶翼卡进锁骨下的衣领处,“逢小姐的推举姿态,怎么比鉴定师盖火漆章时还要慎重,本来就是要给你的,我只是拿这事打个幌子,不必推脱。”
黑红色蝴蝶胸针在逢思余,锁骨下方翕动。
“两位姑娘留步。”暗哑声线割裂晨风,枯,瘦老人字美术馆廊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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