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柳俊才来过,跟儿子一同用过早饭,连着问了半个时辰的课业,孙晟都对答如流,让这二十年的老孝廉很满意,高高兴兴上学去了。
老黑总是等柳俊才走后才进去,先到后厨晃一圈,然后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溜到听风苑,主要是孙一丁对田桑的态度,以及这回郝家表妹的事,直让田桑的地位无形中在孙家拔高一大截,所以那狗东西狗仗人势,过得无比逍遥。
它每每进门就着急往门屏那株连理桂下挤两滴狗尿,接着冲进孙晟的房里,往他睡榻上踩一通下来,站到‘又一村’那暗门前,等听到孙晟开骂,就立刻钻进‘又一村’,沿湖边一路跑,一路对着一群打盹的白鹭狂吠,然后冲进牲棚里躁一遍,将鸡鸭鹅猪牛马都从里头赶出来,接着跑回门口那缸莲边喝口水,顺便跟缸里的红鱼打个招呼,看那群白鹭四蹿惊飞,最后落到柳枝上后,对着自己‘呱呱’回敬,那粗粝的叫声像极了咒骂、嘲笑。
这是它每天雷打不动的叫醒服务,美好的一天就此拉开序幕。
春芹又送来朝食,不知从何时开始,早饭自动发展成了八人份,却谁都没在意。又不知从何时开始,孙晟会在早晚两餐吃饭时主动跟田桑和那几个小的意气相争,因为若是不积极点,集中注意力盯着碗盘,有很大可能连粒米都吃不到。可即便如此,孙宅上下反多欢声笑语,比任何时候都有人情味。
孙晟的外伤已基本痊愈,至于内伤,除了不能负重,行走已无大碍。
昔日白月光还在身边时,因为楚云儿觉得整日与泥巴打交道是有辱斯文的粗陋行为,孙晟为了迎合,便极力隐藏他曾热衷的一切,后来人走了,又历这几遭生死,心中对他钟爱的土地农事早已迫不及待,在他云园中,翻地、锄草、育苗、嫁接,还亲下地栽秧,施肥、捉虫都不在话下。
筒车旁有株孙晟幼年时从山上移栽下来,如今已长得和筒车齐高的十四年巨木山朹,他素日除了在前院那株皂下看书、练字、瞎摆弄,就数在那株朹树下最多。
如今能动了,连着几日给云湖北山上的果树疏果、牵枝……只恨不得将每一片叶子都检查一遍。
果林是孙晟自幼照管的,里头除了些名贵树材外,就是各地搜罗来的或珍贵,或稀奇的果木。
“这可是真定御梨,三国时曹丕曾赞它果大如拳、甘如蜜、脆如菱,我花了好多功夫,拖人从北边带回的树苗!可恨那天牛虫最喜祸害这梨,你捉虫时,可得仔细!”孙晟小心捧着一个鸡蛋大小的梨果,满眼精光,说完发现久没人应,于是埋头看下去,见田桑一手拿把野草,一手握锄,就蹲在他脚下满头大汗,忽抬头,只看她面无表情瞪一眼,扭头便走。
“这株曾是大宛葡萄,早几年结果一年比一年涩,后来我就想着从咱们这边的山里取几枝品相没它好,但口感绝佳的山葡萄枝来嫁接,中途失败过两次,如今就活下这一株,今年也开花结果了,就是不晓得品质如何?”孙晟说完还是不见田桑搭话,埋头看田桑又是那副表情,白他一眼还是扭头走了。
“这两棵就厉害了,高的那棵是荔枝,矮些的是龙眼,是我早年随阿母去岭南谈生意时带回来的良种,如今都长这么大了!知道吗?它们仅仅靠自己就能开花结果,真是神奇呢!也是今年才见挂果,我知岭南的荔枝一枝可下百斛,可谓无患子啊!也不知今年我这两株能结多少?”
田桑已经很不耐烦了,今天三个小都没来,白果果要去自家地里一趟,羊韮兄妹陷在家里一时脱不开身,所以今日云园里只田桑一人,她一个养尊处优的富二代哪里干过这些,出这满头满身的臭汗,在这什么都缺的时代,尤其难洗,偏偏那个平日没个好脸色的今天抽风,她拔草松土干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在她耳边没完没了的吵吵,于是田桑一把将锄头吃进土里,满脸愤慨起身,强势将孙晟推到那株荔枝树上。
“你,你要,干嘛?”孙晟努力将自己贴到树皮上别过脸,有些难为情。
田桑二话不说,扯开衣领就往他脸边凑,“你闻!你那鹅都比我干净!你们这破地方,洗个澡得费老劲,更别提洗头了!偏偏一块澡豆死贵,还洗不干净……”田桑自顾自的一边抱怨,一边转身朝外走,一边厌弃自己皮肤出汗攒下的肥油,“老娘不干了!我不是掌事吗?工钱你得给我双倍……都晒黑了……”
太阳突然从顶上那坨白云里冒出来,明媚、热烈,使人气血上涌。亦或许,田桑都走出云园了,孙晟还愣在那儿,双眼瞪出血丝,脸红脖子粗并非因为那阳光猛烈,更有可能是看了什么,心下震惊、惶恐所致,比如一条细溜溜、滑嫩嫩、白花花的女人脖子。
眼下未雨不在,这些八卦似乎又都自动汇集到未风眼耳里,他右眼直跳,只觉不妙,未免步前辈的后尘,于是果断从云园的围墙上翻下去逃了。
孙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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