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热闹繁华的街道因战事而阒静无声,不过好在,这回拓摩没有屠城,因此街边只是空荡,并无过多血泊尸体。
马车一路驶入宫城,沈绾撩开车帘,宫道两旁的景色不停在眼前倒退,夹道旁的宫娥内监已被一列列披坚执锐的士兵代替。前方是太和殿,殿前丹墀两侧,立满了异族将士和旌旗,看起来是那么格格不入。
沈绾此刻方深切领悟,所谓物是人非,不过如是。
马车并未在太和殿前停留,而是驶入一座偏殿,殿前的血迹未干,隐隐传来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阿鸾。”低沉的嗓音自帘外传来,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撩开车帘伸进来,沈绾下意识用手帕掩了口鼻,由谢翊扶着下了马车。
男人握住纤纤玉手,神色温柔得如春日湖水,“身子好些了吗?”
沈绾点头,那老军医开的方子很是有效,养了半个多月,身上瘀青总算消退,受伤的筋骨也痊愈了七八分。
“那便好,一路舟车劳顿,可要先去休息片刻?”谢翊关切道。
沈绾只摇头不语,自从进入宫城,她的心就仿佛被一双大手紧紧握住,勒得她喘不过气来。尽管她竭力说服自己,可沉重的负罪感还是如海浪拍岸,不管不顾席卷而来。
谢翊看出她的心思,揽住紧绷的身子在耳边低语:“放下你的愧疚和自责,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不是你的错,所以不要有负罪感。”
沈绾侧目望去,这个男人,还真是她肚里的蛔虫。
“正视你内心的想法,它本就理所当然。”男人的声音如恶魔低语,挑拨她寸寸神经,“我说过,你想做的,我都会帮你。”
“所以里面这个人,你是时候该去见见。”谢翊牵着她的手,缓缓推开殿门。
厚重的木门吱呀一声,冬日阳光随着门缝散射进来,照亮一室昏暗。
沈绾发现,这座偏殿坐南朝北,不见阳光,原本早已荒废,此刻四周的窗户皆用黑布蒙上,里面既没有点灯也没有炭盆,乍一进去,仿若身坠暗牢冰窖,冷得刺骨。
“掌灯。”男人话音刚落,便有侍从燃起烛火。
沈绾这才看清,殿内地板上竟躺着一人,那人鬓发凌乱,一身华服浸满血浆,凭着和父皇几分相似的轮廓,沈绾可以确定,此人正是她的叔父——那位谋划一切的晋王殿下。
“有些恩怨,该了结的了结,莫留遗憾。”谢翊在她身后呢喃,将一把利剑塞入手中。
沈绾握紧剑柄,凭本能一步步上前。
躺在地上的晋王似是察觉有人走近,警惕的目光透过乱发袭来,沈绾步子一滞。
“是你!”嘶哑声如砂石擦过干裂地面,刺耳难听。
沈绾扯了扯唇,她想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叔父,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女音凄冷,如同冬日里的冰凌,带着无尽寒意。
“你居然能回来……”晋王面容逐渐扭曲,忽地瞥见她身后的男人,目露嘲讽:“堂堂帝姬不惜委身蛮夷,你还真是大哥的好女儿!”
“住口!”沈绾怒道:“你勾结拓奴、通敌叛国在先,谋杀兄长在后,有何颜面提我父皇?”
“哈哈哈哈……”晋王爆出癫狂冷笑,“我有什么不能提!同样是先帝的儿子,论谋略论才干我哪一样都不输你父皇,可老天偏偏让他继承大统。你以为他是什么明君圣主?睁开眼睛看看吧,小帝姬,你那金雕玉琢的宫殿、万千景仰的荣宠,不过是垒筑在万千大胤子民的苦海之上。你的父皇昏懦残暴,人人唾骂,我不过借助一点外力取代一位昏君,有什么错!”
“昏君?难道叔父你竟有脸自封明君?”
晋王以为她指自己当下狼狈境况,不甘道:“我戎马半生,能做的我都做了,可大胤沉疴已久,即便剜除毒瘤,也再难起死回生,如今城破,非我一人之过!”
“那将自己的亲身女儿推入虎口,也非你之过?”沈绾一双杏眼不知何时结上一层冰霜,“三姐姐这些年受的苦,你可曾关心过?”
“葭儿……”晋王面色一僵,眼中露出茫然。
“当年你抛妻弃女,为了权势,不惜将女儿丢落山崖,致使她伤了眼睛,若不是父皇恰好路过,将女童救下,三姐姐早已不在人世。现在你又为了帝位做局,我和父皇即便是你的眼中钉,可三姐姐又有什么错?这些年来你对她不闻不问,最后竟不惜把她往火坑里推,天底下怎会有你这样的父亲!”
晋王像被踩了尾巴的兽,暴怒道:“你懂什么!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本就是异族人生的孩子,生来低贱,我牺牲她一个换取大胤盛世,有什么错!”
“盛世?”沈绾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冷嗤:“叔父怕是忘了,整个天下马上都要改姓了!”
沈绾的话如三九冰锥,直刺晋王命脉。
喜欢她本高悬请大家收藏:(m.mingyutales.com)她本高悬明隅传奇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