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记得自己是如何离开王帐的,只觉脑袋愈发沉重,胸口不断翻涌的血气急促升腾,天旋地转间,酸麻的膝盖彻底卸了力气。
倒地那刻,久违却温暖的怀抱从身后揽住,带着山间雪松的清香,紧紧将她包围。
许是这味道太过熟悉,她仿佛又回到十四岁那年生辰,父皇命满城百姓一齐为她贺生。巍峨城楼下,花灯如海,彩带如溪,挤满了前来观礼的百姓,他们摩肩接踵,只为一睹王朝帝姬的风采。
那是她记忆里最风光的生辰宴。
那天,父皇指着城下一排衣衫褴褛的异族少年,说:“阿鸾,这都是我大胤强盛的象征,你挑一个罪奴回去当影卫,可好?”
她那时年纪小,不知父皇话中深意,也无心深究,视线挑挑拣拣,终于落在一个少年身上。
不过和她相仿的年纪,单薄的身板却挺得笔直,一双幽黑到发亮的眼睛掩在乱发后,像只时刻防御却不会放过任何逃生机会的小野狼。
“我要他!”玉手随意一指,便扯出因果羁绊。
少年成了她的影卫,朝朝暮暮,一晃三年。她那时骄蛮爱闹,宫人们私下里多少会叫几声苦,可少年却不厌其烦。无论她如何使唤刁难,他总是默默包容她所有的坏脾气。
她那时并不知道,他不仅是被俘的罪奴,更是父皇为她豢养的一条狗。
为保证这条狗足够听话,所有拓摩罪奴都被下了一种毒,唯有定期得到解药才能苟延寿命,而当年的沈绾,便是他存活的命脉。
“阿翊,阿翊……”昏睡中的少女似是被梦魇缠身,细腻如玉瓷的额头渗出细密汗珠。
男人捏着棉巾的指节一顿,她口中念的,正是他的中原名字——谢翊。
“翊者,明日也。你来日定要飞离这高高宫墙,替我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小帝姬坐在观景阁栏杆上,望着天际流云对他说。
那是整个皇宫最高,也是视野最开阔的地方,凭栏而望,几乎可将半个宫城映入眼底。
明明是身受万民供奉的王朝帝姬,他却在她眼中看到不合时宜的孤寂。后来他才知道,原来所谓公主,不过是皇权枷锁下的雀鸟,即便再金贵,也终要在帝国崩塌时率先做出牺牲。
如同现在,大胤一朝国破,她首当其冲被献祭,连担着亡国骂名,一同钉在耻辱柱上。
榻中人身子抖得愈发厉害,即便盖了厚厚的绒毯,可触手玉肌仍是冷若寒冰。军医说这是风寒入体,女郎身子娇弱,一时半刻难以消退。
烛花噼啪作响,将男人俊朗的面容掩在暗处。谢翊瞥了眼案头血迹未干的匕首,哑然失笑,这位小帝姬还是一如既往地刚烈。
给她手心上了药,迟疑不过片刻,身上墨色外袍旋即解开,结实温热的身体牢牢将人拥入怀中。
帐中静谧,唯有烛火偶尔闪出摇曳光影。谢翊望向怀中人,惊觉不过短短五日,她竟瘦了一大圈。
心中异潮涌动,薄唇悄然吻上额头,终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阿鸾,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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