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属叶片搅动空气的嗡鸣像某种昆虫的扇翅,在处置室空旷的后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盯着控制面板上跳动的数字,760度,足够让骨骼变成灰白色的碎片,却不足以蒸发记忆。
梁勰戴上医用手套吸附手汗,里面套上一层橡胶手套,橡胶表面还带着出厂时的滑石粉。
他戴上时总会有短暂的恍惚,如同这层薄膜能隔开的不仅是细菌,还有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方晓婷站在一旁扫描标签,她的口罩边缘被呼吸洇出深色的痕迹。
“十五岁的中华田园犬,淋巴瘤,”
她说,“主人留了封信……”
操作台面冷得像凌晨四点的地铁扶手。
田园犬安静地躺着,耳朵还保持着某种倾听的弧度,像似下一秒就会因为厨房拆零食袋的声响而竖起。
梁勰用棉签清理它的眼角时,一粒细小的结晶粘在了棉纤维上——不知道是泪还是盐。
“要剪毛发留念吗?”
方晓婷举着剪刀问道,刃口闪着特有的冷光。
梁勰摇摇头,手指轻轻拂过田园犬右耳后的皮毛,轻声说:
“这里有撮特别的毛色,像猎户座的腰带。”
高温处置舱的门发出沉重的叹息,让他想起小时候老教堂生锈的铰链。
温度上升时,梁勰继续背诵:
“……无害化处理场所应当配备专用运输工具……”
条文像咒语一样从他唇间流出。
方晓婷的笔在纸上沙沙作响,记录着那些法律要求但没人会看的数字。
骨灰冷却需要四十三分钟。梁勰盯着计时器跳动的数字,这个时长刚好够完成一份标准解剖报告。
他打开B-7格的信封,牛皮纸袋发出干燥的脆响。
纸张右下角有个被液体晕开的痕迹,在消毒灯光中凝结为琥珀色的时光切片,摸上去微微发黏,像是被人反复摩挲后又晾干。
主人写道:
“它总把玩具藏在洗衣机后面……”
省略号之后的空白区域显得格外沉重,像是无尽的悲伤和遗憾被这个句子所浓缩。
梁勰从白大褂口袋里取出一小撮干枯掉的蔷薇花,这是他的秘密仪式。
法律规定要「单独火化」,但没说不准放些无关的东西。
干燥的花瓣在高温下蜷曲的瞬间,会散发出近似于童年晒被子的气息。
当第一捧矿物体落入樱花木的容器时,方晓婷突然说:
“你背错了,运输车辆标准是新版补充的。”
梁勰看着矿物体在木纹上留下的细碎轨迹,轻声喃喃道:
“去年修订的,第三十七条也有改动。”
窗外,一只流浪猫碰倒了空易拉罐,铝制容器滚动的声响在安静的环境里格外刺耳。
梁勰想起上周火化的那只三花猫,炉膛里飘出来的绒毛,看起来就像是一场逆向飘落的雪。
“结束了。”
梁勰说,声音轻得几乎要被排气扇的嗡鸣盖过。
他想,大多数骨灰盒最终都会闲置在阁楼积灰,或是被撒进某片不知名的土壤,连带着上面精心雕刻的名字一起,在风雨中渐渐模糊。
法律规定了如何处理死亡,但从不管活人怎么记住。
电子秤发出归零的提示音,比标准时长多了半秒。
梁勰摘下手套时,用温度计测试矿物体冷却速度。
他想起《动物防疫法》里从没提过,该如何处理那些滞留在手套与皮肤之间的,看不见的尘埃。
法学院的课堂里,阳光透过教学楼二楼的落地窗洒在深红色的木质桌椅上,墙上的钟表指针缓慢地滑动着,像是某种无形的催促。
简绥坐在靠窗的位置,手指在笔记本边缘轻轻敲击,目光却始终没有落在讲台上的导师身上。
桌上摊开的《动保法案例分析》被他的手掌压住了一角,压痕在纸张上显得格外清晰。
导师的声音在教室里回荡,分析着一桩关于野生动物保护的案例,但简绥的思绪早已飘远。
他的手机静静地躺在桌面上,屏幕的微光在书页的阴影下忽明忽灭。他低头看了一眼时间,上午11:34分,距离上一次见到梁勰,已经过去了半个月。
简绥的目光再次落在手机屏幕上,手指在锁屏界面上滑动了两下,最终停留在梁勰的聊天界面。
对方的头像依然是一张纯黑的图片,那纯粹的黑色仿佛能吞噬一切,让人看不出任何具体的形象。
他在屏幕上停留了很久,还是没有点开……
“简绥。”
导师的声音像一柄裁纸刀,精准地裁开了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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