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着甲胄魁梧的男人,粗黑的鬓髯两面,他皱着浓眉,以掌间的长戟抵挡着敌寇来势汹汹的刀刃,这柄刀刃延长戟划出刺耳之声。他扒开刺穿甲胄的箭矢,身旁是破败的残棋,以及将士们混淆着泥土的尸首,乌云密布,他看向面前黑压压的大军,他才刚死了儿子,若今又要轮到他自己,倏而訇然笑道:“我原衮誓死不降!”
熊杰能败,即使败,也要败得夺目,败得气势恢宏,败得气吞山河。”
呼延纳冷笑,在马上拉弓放箭的一瞬,那枚箭矢便飞速穿过人群,不偏不倚地又刺穿原衮的甲胄,那是心脏之处。箭矢松开疾速,正中原衮的胸膛,他自知此人是谁,但刻下对齐人毫无停手之意,尽管他们人手已然不够。
呼延纳势在必得,天下将河套送到他手上,焉有不收之理?他看向原衮,沙场之上战事告急,他没有耐心说道:“负隅顽抗只会让你们的将士伤残更重,你该停手了。”
被刺穿胸膛的原衮,原大将军,齐国的忠勇侯,他抬起那张血迹斑斑的脸庞,瘀血接连从干涸的嘴里吐出。他单膝跪地,以着长枪撑立着身体,不到最后,他都不想倒在敌军阵前。呼延纳亲眼看着原衮那双眼,那双烔烔有神而倔强的眼,他却朝着呼延纳苦笑连连道:“我原衮对得起齐国,却对不起北地的百姓与将士们…”
忽然,他笑的訇然至极:“苍天不死,你又如何自立!你攻下此城,是我原衮技不如人,我败了!可玉门关后的齐国万万子民,还在等着你呼延纳!”
呼延纳咬牙切齿:“死到临头还嘴硬。”
“朝廷饮尽将士的血,王座之下满是枯骨的棋!这就是我原衮的命阿!”
可我不信命!
原征死时便是跌落这万丈悬崖,那是他的儿子,他比孰人皆痛心疾首!可这些埋没至黄沙的忠骨,可都是百姓的孩子。他如何能弃掷他们逃进城门后苟且偷生!
此声掷下,呼延纳不在留情,他不过挥了手,呼延部的弓兵便拉弓准首,万箭齐发。身守在城门的原衮面临着万箭穿心,到最后一刻,他的那双眼未曾阖上,就连死,也是跪在玉门关的城门之下,死在这片他驻守数十年的疆土之上。
齐,败了。
元贞七年,驻守边疆的忠勇侯原衮,及其子原征,以身殉国。攻城当日,援兵杀至关内,玉门关守住了。
永昌二年。
雪屑漫天覆盖一片齐宫的高檐,不见山河的壮阔,惟有纷飞的白雪,女子伫立庭廊之下,如见玉树琼枝。当她踏着覆满白霜的小径,昔日翠微浓艳、花木繁盛的庭院已难觅踪影。
大雪纷飞,三落九积,它已然堆积在檀香木雕刻的飞檐之上,将它缠绕至雕龙刻凤的楹柱之间。杂役的宫人们在彼时忙碌着,皆若拂雪散落至齐宫的不同角隅,她们唤着这名女子:信阳郡主。
原诏身披着大氅,以此裹紧身子,不禁抬头远望,那双目里窥见墙垣外的广袤天地。
她成为金枝玉叶的侍读,生长于深宫之中已是许久了,久到她快忘了,忠勇侯府的门庭里,那座小亭边时常缝制护膝的阿娘。
案上的烛火还在摇曳,飞蛾扑着翅膀于纸窗外进来,却遇到这股微茫而飞蛾扑火,原诏看着,她仿佛看到了自己,如是说道:“我每天都在做着同一个梦,明明他们已经离开多年,却宛若在昨日。”
当阿宁为她抻去外头回来时衣袂上沾染的白霜,告知她衡山即将下嫁,亦是帝王文渊的旨意时。原诏扬起下颚,露出一抹笑意,却难掩其中的苦涩,她将身子彻底掩进外氅里,向阿宁摇了摇头道:“她被困在这金阙牢笼之中,不知多少年岁,即使我知道过了御沟,有着耸立如山的乐土,也无能为力。衡山应得世间美好的姻缘,而非听从诸公的谏言,委身下嫁。”
直到太极殿的掌事太监来到这座寂寥的寝宫。宫室内顿时一片寂静,就在原诏笑靥的脸上,云黛微颦,有宫人们的惊愕不已,亦有一脸敌意的阿宁,只有她拂袖制止了这样的堂皇。
就在那人的到来之际,梳着坠落髻的长发垂延至脖颈、背脊,她只听见簪边的步摇与落雪的清脆声响,接连几件俗事,为他们揭开暮色之外的纷扰。宫人们都知道,信阳郡主尚在孩提之时,便寄身于这座宫檐金阙之中,与水晶玉壁为伴,先帝待她不薄,在与衡山长公主的时光里,让她忘却了许多孤独的苦楚。
有战死沙场的父兄,有已是人去楼空的忠勇侯府。
寒气从她齿间呼出,化作一缕一缕的雾气,原诏伫立起身时,又不禁停下脚步,再次裹紧了身上的大氅。当模糊的视线里挤进零星的灯火,宫人们簇拥着那人而来,她只听见他一声:“信阳。”
这是蒙先帝恩赐的封号,源自她战死沙场的父兄而谋来的恩荣。
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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