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之间，青崖驿支起烛光一盏。
苗姑姑用枯枝拨弄炭火，铜吊子中陈高粱米和化开的雪炖在一起，在灶火上咕嘟出细小的气泡。
“我们什么时候回京城？”阿满忽然问。
明珠公主正在柴房中翻箱倒柜，听见阿满的问题，手上的动作僵硬。
苗姑姑回答：“去祖地见过列祖列宗之后。”
“出了京城，全天下都是荒山。”阿满抱怨。“我不想呆在荒山。”
苗姑姑抱着昏睡的青青，分出手去摸他的头：“杜家祖地地处江南，稻田肥沃、水系纵横，以富庶闻名天下。等你到了那，兴许不想走。”
阿满将信将疑，肚子代替嘴巴发出声音。
明珠从密布灰尘的架子下方摸到一个旧陶罐，叩了叩发现空空如也，叹了口气。
“殿下，来烤烤火吧。”
明珠不死心将陶罐抱了出来，眼睁睁看着里面爬出长居的蟑螂，纹丝未动，面对苗姑姑的只是一个僵硬、塌陷、无力的后背。
“我要回京城。”她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京城情况不明，凶险万分。”
“京城再凶险，有郎中有药物，还有亲族故旧。”
“侍郎做出了这样的安排，”苗姑姑叹气，“殿下心中，是否信得过侍郎？”
明珠没意识到自己脸上落下泪来。她垂头丧气：“亲族故旧死生未可知，我不能再失去青青。”
青青还走在山道上的时候就烧了起来，身上越来越热。
京城眼见着回不去。
若是夏天，还能从山上横穿去周边乡县找郎中，可如今是冬天，大雪封山，山路走不通。
白酒擦身是苗姑姑记得的土方，宫里没人用过，明珠公主半信半疑，可也不得不病急乱投医。
青青身上烧起来的时候，赶车的老头随身带的酒袋已经见底，说要走到前头的青崖驿才能补充。可等他们来到青崖驿，才发现叛军已经来过，这里残留着打斗的痕迹，早已弹尽粮绝、人去楼空。
车夫和裴征两个人挖坑埋了尸体，驿站里再找不到别的东西，连苗姑姑熬粥的高粱米，都是从京城带来的。出来时候匆忙，除了一些粮食，就是炊饼点心和干牛肉，若后头没有驿站补给，绝撑不到南陵。
苗姑姑提议，趁消息还没传出去，应该日夜兼程，赶紧去下一个驿站碰碰运气。
下一个驿站要翻山涉水，日夜兼程也要再走两日。
老头年纪大了，裴征身上又有伤，青青也不一定撑得住那么久。她说出来之后也不忍，想让公主拿主意。
明珠公主只是怔怔盯着青青，不死心翻着东西，脸上泪柱垂了干、干了垂。
裴征拒绝了她的提议：“侍郎说要派人来青崖驿和我们会和，再等等。”
明珠听完他的话，面无表情低头找白酒，若不是脸上清泪泫然连缀，真要让人觉得她毫无感觉。
此刻突然蹦出的一句“回京城”，苗姑姑知道是公主这么长时间来左右挣扎做出的选择。嘴上虽然劝阻，内心也认真考虑起来。
她看了眼门外车夫和裴征的方向，语气平静：“青青怎么样了？”
苗姑姑没讲话，阿满替她回答：“比刚才更烫了。”
“小孩子这样烧，会没命的。”
她现在的语气比刚才还要坚定，用衣服布料擦干了一片泥泞的涕泪。
“我们回京城。”
马槽方向传来令人牙酸的咯吱声，门被推开了。赶驴的老头对着屋檐吐烟，老驴抬头看了一眼枝桠间簌簌坠落的积雪，低头嚼着枯草。
裴征用冻僵的手指握着刀柄，赶在明珠之前开口：“殿下，京城来会和的人到了。”
话音未落，马匹嘶鸣声撕裂了山间寂静。
一名武将从马背上滚下来，浑身是血地撞进驿站，肩头还插着半截断箭。
这人她认识，叫萧束玉，早些年在太子哥哥宫中做侍卫，是名门望族萧家里唯一一个读不进去书的贵公子。
明珠公主眨了眨眼睛，像是怕他身上溅出的血珠滚到她眼睛里一样。
起初是害怕，怕到如今，她已经开始对这出惨剧有些漠然了。
她忽然很怕他走过来，很怕他说话，很怕他发出声音。
萧束玉没有如她所愿，他甚至连行礼都省了，看了眼裴征的伤势，和空空如也的马厩，替他们做出了决定：“这群畜生，把马都牵走了！这里不对劲！现在就改道，走鹰愁涧！”
苗姑姑上前查看他肩头的断剑，“嘶”声道：“怎么这么急？锅里还煮着粥。”
“那就别要了，现在先离开这里要紧，”他指挥着车夫和裴征去马背上拿东西，“这些是侍郎让带的，尽量拿，拿不上就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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