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玉山看画时扬起的唇角还没来得及放下。
他胳膊肘靠在圈椅扶手上方,轻轻放下画纸,慢条斯理地抬起眼,盯着云岫,眼中却已有了几分审问的意思,因此嘴角的笑也带上了一丝寒意。
阮玉山的语气听着平缓,只是一字字像千钧顶似的往人头上压:“他是当着你们的面儿上天了,还是打个地洞跑了?又或是从燕辞洲凭空蒸发了?”
屋子里刹时寂静。
画纸哗的往云岫面前撒去,带着阮玉山不怒自威的质问:“御华大街四级探子三十六人,看不住一个他,拿回来报给我的消息就是‘不见了’?”
云岫蓦地跪下,抱拳道:“是公子他……自己离开了。”
房中一应小厮跟着跪下,不敢抬头。
阮玉山眼角微微一搐,转动起右手的扳指,脸上笑意已悄无声息地褪去:“往哪边跑了?”
云岫喉结滑动了一下,斟酌道:“探子的消息。他们发现公子不在的时候,已找不到他离开的痕迹了。当时所有三阶玄者,凡是能探查到的都被盯着,公子不存在被挟持的可能,除非……当场有我们探不出的三阶以上的玄者。”
“即便是三阶以上,也掳不走他。”阮玉山的指尖敲了敲手上的玉扳指,瞥了云岫一眼,“他不高兴你们跟着。”
云岫从抱住的拳头后方向上看了他一眼,没吭声。
那是不高兴他们?
那分明是不高兴阮玉山。
阮玉山明白这回是九十四自己跑的,便也没对他们多加责怪,只当九十四摆脱了自己的眼线,玩够了就会回来。
不过还有个问题。
“暴乱怎么来的?”他问。
——对待九十四,并非人人都是阮玉山。
可偏偏九十四对人的认知几乎全部来自阮玉山。
当那群假意闲逛实则围堵的人在御华大街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并将九十四悄无声息隔绝在人群外时,九十四敏锐地察觉到了异常。
他在听到破空之声的一瞬间转头,只见一把大刀从头顶直朝他面门劈下,同时传到他耳朵里的还有一声粗鲁的暴喝。
“什么畜生也敢上街来了?今儿爷们儿就把这只蝣人剁了拿回去下酒!”
九十四眉头一皱,先推开用扇子替他解围的公子,再把脚尖一转,侧身躲开,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对面那人长什么模样,只管踢过去,把那人踹飞三丈远。
对方当即呕了血,又见人群中骤然窜出几个一看便是同伙的抽刀大汉,尽皆横眉怒目,手中利器竟见三尺来长,寒光烈烈,刀尖直指着九十四从四面八方刺来。
九十四先照着记忆中阮玉山那些花活,一个弯腰从下方绕过离他最近的一把长刀,随后直起身,抬起胳膊利落屈肘,给了那人肋间狠狠一个肘击,同时左脚稳稳站在地面,扬起右腿,先将面前另一个持刀之人侧踢到一边,又眼疾手快扭过腰,把腿一转,尥蹶子似的将打算从身后偷袭他的一人踹开。
眨眼的功夫,这一下便把四个魁梧大汉打得满地找牙,口吐鲜血。
正在九十四以一敌十的当儿,从最外围又挤进一批粗布麻衣的男人,还有几个直接从街边二层阁楼跳下来的。
瞧这些人模样倒是不比先前那堆壮实,统统是扔在大街上遇见十次也记不住的长相,个个外表斯斯文文,像是书生一般,目光却都是一等一的凶狠,手里还莫名其妙攥着些攥着纸笔。
九十四原以为这是上一批人的帮手,正打算把这些人看个清楚再挨个收拾一遍,谁知他还没来得及清点人数,就见这后一波从人堆里挤进来的书生纷纷在腰间抽出匕首或是暗器,暴喝着朝那堆威猛大汉冲去,地痞流氓似的跟第一波人打了起来。
纠缠间九十四在半空抓到几张从那些书生手中飞落的画纸,展开一看,画的正是这条街的街景。
在画面中间的主体……
好像还是他?
九十四眉毛拧起来。
这些人画他做什么?
还那么多个人一起画?
他顺势又在半空抓了几张其他的画纸,挨个展开查看,无一不是他:有的是在胭脂水粉摊子前,有的是在蜜饯果子摊子前,还有张画到一半的,正是方才在书摊面前跟书摊老板斗嘴的他。
九十四几乎在一瞬间想到了阮玉山。
他现在是真想两拨人都抓起来各打一顿。
九十四低着眼睛,沉默地站了片刻。
然后开始面无表情地撸袖子。
这下他知道刚才书摊老板是想对他做什么了。
他这会儿也要抓几个人来揍揍!
就在此时,九十四察觉不到的第三拨人出现了。
他们既不彪悍,也不做书生打扮,只是平头老百姓的模样,高矮胖瘦样样都有,人数远比前两拨人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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