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午后,整间万事屋里一片寂静。摆在客厅中央一左一右的两张沙发上,银发的万事屋老板呈大字状仰躺在右侧那张,闭着两眼一脸醉相——是这家万事屋最常见的景象。
今日在家却不止他一人,左侧那张沙发上,还合眸侧躺着另一人,外披浅灰羽织、内着浅紫中衣,脑后一头长至后背的柔顺浅发铺开在湖蓝色的沙发坐垫,半覆面的长鬓发间露出一双精致眉眼,散开的浅色额发下露出洁白前额。
他看上去仅有二十岁出头的年纪,单看那副秀美外貌难辨性别,露出宽大袖口外的一双手有着光滑无暇的雪白肤色和骨节分明的纤长十指;但那身宽松和服下,包裹着的是一具身形高挑的男性躯体。
数小时的寂静过后,窗外天色趋于黄昏,右侧沙发上,面向天花板的那颗酒气渐散的卷毛脑袋,睁开一双布满血丝的暗红眼睛。
……现在是几点?
宿醉后的那股子习以为常的天旋地转席卷而来,银时眼前白茫茫一片,耳朵里嗡嗡直响,思维停滞的脑子里仍在翻江倒海。
刚醒酒的人一时半刻还不能完全清醒,更浑身发软到没力气动弹,他维持着背靠沙发的仰躺姿势,只有脖子以上在动作迟缓地转向侧边窗口。
……天快黑了啊。
迟缓到一顿一顿转回原位的卷毛脑袋继续面向上方,毫无神采的暗红双眸映着那块看了九年的天花板。
一天又快过去了,今天也和昨天一样,和过去九年里的每天都没什么不同,依旧是睡着时做了梦,醒来时梦境消散。
定居在歌舞伎町的最初几年,他基本每晚都能梦到松阳。梦见他笑着喊自己的名字,伸一只手来牵自己,另一只手将那头随风而动的浅色长发拨到耳后;梦见他给自己围上他第一次织的那条丑丑的红围巾,红得像他在微笑的嘴唇;梦见自己把生日蛋糕拍他脸上,被故意不躲开的他笑眯眯地揍到地里,他握成拳头的那只手和他脸上的蛋糕一样白。
梦见自己生病的时候,他摸在自己额头上温暖的手,和落在自己额头上轻柔的吻;梦见他把剥了糖纸的粉色草莓糖递到自己嘴边,咬上去时碰到他捏着糖果的白皙指尖。
梦见三月樱花飘落到他发间;梦见满月之下照亮夜空的火光滔天;梦见漫山遍野的黑暗将他淹没;梦见他转头看向自己的眼眸;梦见一地焦黑残败;梦见漫天夕阳把淡如湖的绿染成鲜红如血,梦见森白刀光反射出自己的脸。
梦见他又在对自己说……
谢谢你。
谢谢你。
谢谢你。
直到梦醒,烟消云散。
至少想见的人还会出现在梦里,还能在一夜睡梦中短暂逃避自己失去那个人的事实。
但最近几年,他梦到松阳的次数越来越少,少到他开始害怕会忘记松阳的脸和声音,忘记自己为什么还在活着。
哪怕喝酒的时候努力去回想松阳的点点滴滴,喝醉后梦里还是见不到,黑漆漆的梦里只有他一个人在向前奔跑,朝着空无一物的前方伸出手在试图去抓住什么。
是什么都不重要,他在追谁也不重要,梦境本来就是毫无逻辑的记忆拼凑产物,睁开眼就要回到早就一无所有的现实。
不过今天,他好像又梦到了松阳。虽然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见他站在自己跟前,还是披散着那头颜色浅浅的柔顺长发,穿着那身一尘不染的浅色和服三件套,尖尖的下巴白得会发光。
据说做梦的时候听不到声音,但他隐约听到松阳在呼唤他的名字,还感受到他的手在抚摸自己的脸,他的声音和动作一样很温柔很温柔,像被风吹来的樱花花瓣拂面而过。
侵蚀意志的酒精在慢慢挥发,遮蔽视野的花白迷蒙在慢慢消散,天色已暗,银时眼前现出那片与夜色相融的深褐色天花板,视野下方还收入一小截属于对面那张沙发的湖蓝色靠背。
记忆断片大致在今天凌晨,等于说他将近一整天只灌了一肚子酒。感官一复苏,银时顿时感到腹中饥饿,却还姿态懒散地瘫在沙发上,冰箱里空空如也,某个来打工的夜兔丫头会自己去志村家蹭饭,就他一个人才懒得出门去买,少吃一两顿又不会饿死。
除去尚可忍受的肚饿,他还感到全身上下都传来一阵像是挨过一顿揍才会导致的肌肉酸痛,头顶上还有一阵熟悉的肿痛感,他抬手摸到一个快消肿的鼓包。
不用想也知道是被某个凶巴巴的老太婆给扔出酒馆的缘故,他照旧先起身松动一下睡到僵硬的各处肢体关节——尤其是抬高太久的脖子,搞得头都低不下去只能望天。
待会儿洗个澡睡一觉,明天又得去给对街那家松田米铺免费修屋顶——话说老太婆就不能对他稍微温柔点吗喂!
满腹怨言的卷毛脑袋在“咔嚓”响着来回转圈,向后弯折九十度的颈椎在缓慢归位,要知道松田先生家动不动被砸坏屋顶也很可怜的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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