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细看,剑眉星目,却姿态随意地提着简陋木桶,正是陆琢。
他见自己被盯的人发现了,也不窘迫,反而粲然一笑,坦然无比。
宋媮与他可不算熟,不知他怎会突然来帮忙。
她不动声色上前,含笑作揖道:“多谢世子援手,改日定请你喝茶。
“只是如今我还有要事在身,便不多陪了。”
陆琢对她疏离的态度早有预料,脸上笑容不变微垂头,低声体贴道:“皇后懿旨,不得耽误,郡主快快前去吧。”
听他语气低沉温和,宋媮抬眼。
两人目光短接的刹那,她好似品出些什么,颔首再拜。
来到楼老板面前交代几句,她拿回卷轴上马就走了。
“这位公子,多谢援手。”楼老板上前扣手拜谢。
这位楼老板,陆琢素有耳闻,是京中不可多得的仁商。
陆琢谦逊回礼:“受之有愧,并没帮上什么忙。”
他回顾四周,不少商铺被青音楼的火势波及,掌柜们如今或神情恍惚或气势汹汹地站在一旁,眼神直冲楼老板。
陆琢开口提醒,语气疏淡意有所指:“冬天干燥,野火难止。此次波及较广,京兆府会派人来帮助重建,老板勿忧。”
这是让她不再追究,只当意外的意思。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楼老板能怎么办?她只能垂头低声一应。
陆琢抬首一观天色,纵然是骤然离席,他也不准备回去了。
他拂了拂毛领上飘落的雪花,最后看了眼宋媮离开的方向,举步离开。
冬至节主街纵然入夜也举袖为云,宋媮自然不会在主街纵马。
她拐进小巷子,踏着一路清辉终是到了宋氏府前。
门房见她来,忙去府中通报。
宋媮却没准备等,她抽出卷轴就往里走。
花厅中,宋长凭将将赶来,他见宋媮衣衫不整,皱眉张口便要训斥。
宋媮在这时瞟他一眼淡淡开口:“皇后殿下有旨,请宋府上下前来接旨。”
宋长凭这下不敢耽搁,他让人去通知全府人迎接,吩咐奴仆摆香案,自己回房着官服。
一顿折腾,一群人终于整整齐齐跪在宋媮面前,静静等她念旨。
宋媮展开锦帛,缓缓开口:“奉皇后懿旨,郡主兆安,淑慎性成,勤勉柔顺,雍和粹纯,性行温良,克娴内则,淑德含章,本宫喜之。今着其婚嫁自主,宋氏诸人不得扰之,钦此。”
旨毕,宋长鸣跪在原地迟迟不肯上前接旨。
宋媮立在他身前,亲自弯腰,将锦帛重重塞去他手里。
她轻声道:“族长,这是专为您下得旨,怎能不接?”
宋长鸣一把夺过,站起身面皮抖动,竭力忍耐的怒火从眼中喷射,简直想一口吃了宋媮。
“婚事自主?你以为你便高枕无忧了?
“如今的儿女婚事,哪个不是自宗族出?
“你冒然请旨,是想做那抛宗弃族的无根之人吗!”
宋媮知他不肯善罢甘休,对他的话充耳不闻,撩袍便要往外走。
“你这个目无尊长的狗东西!”宋长鸣大步追来,面色充血张臂大呼,“来人呐!请家法!给我请家法!”
宋媮回头看了眼他恼羞成怒的样子。
只这一眼,宋长鸣便屏气慑息,停下了呼喊。
宋媮嗤笑。
“宋媮——!”
青芷已经驱来马车等候在外,宋媮坐上马车便感疲惫,今夜奔波,实在匆忙。
马车慢慢驶着,街道上嘈杂 。
不知是不是今日骑马头着了寒风,宋媮靠着头精神越来越差。
不知靠了多久,马车一停,终是到了府前。
“姑娘回去得喝药,您头疼又犯了。”青芷担忧道。
宋媮没应,只缓了会儿神,便由人扶下踏凳。
忽而钟声沉沉,回荡在零星飘雪的夜幕中,京中万户闻而望之。
宋媮早已止步,仰首看着皇宫的方向,丧钟还在响,一声接一声,低沉哀肃。
随着最后一响落下,回音巡荡,再无声响,而天下已知:皇后薨逝了。
宋媮的头一阵一阵地痛,简直是有人持棍在她头里搅拌桶刺,她咬牙想忍过这一阵,最后却在青芷的惊呼中倒下。
皇后仙逝,皇帝追封其为淑德皇后,罢朝三日,停灵七日,葬帝陵,待帝崩合葬封陵。
宋媮这一昏便是十天,中间少有清醒也不过是喝药进食,途中不少人来探望均被青芷紫芸二人挡回去了。
这日,冬日难得出来天好太阳,阳光暖洋洋地洒进窗内,宋媮刚喝完药,靠坐在榻上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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