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鸣溪正式接任锦衣卫北镇抚后,像变了个人似的。他在南镇抚司当差时,就是个二混子,司里见天地见不到他的人影儿,来了也是跑签押房榻上躺着。现在却是一头扎到差事上,不是在审案子,就是在看卷宗,闷了也不去买醉了,只是一个人奔到锦屏山上去跑马。
这天,天阴欲雨,司里又没有什么事,燕鸣溪下值得早,抱着两册卷宗,到西市吃了碗鲜肉大馄饨,然后准备回家,行到安福坊街口了,又转头去了城东南边的酒肆。
酒肆老板见他来了,前倨后恭地恭迎着,引着他往楼上小阁子带。燕鸣溪摆手,直入主题,问,“月初那天我来时,台上唱昆曲的是哪个。”
“这……不知世子爷找那人……有何事?”酒肆老板有些吞吞吐吐的。
“好嗓子,好身段,想再瞧一出他的戏。”燕鸣溪道。
酒肆老板有些神秘地地跟燕鸣溪说,“世子爷,那日台上唱曲儿的人,身份有些特殊。不是梨园行出身的,也不是流走卖唱的。还是不要刻意寻他了好。若是有缘,就昪都这块地儿,台上台下,桥头马上,总归还能遇见。”
“行。”燕鸣溪也没有再追问。
燕鸣溪一只脚刚踏出门槛,人还在檐下,便刷啦啦落了雨。瓦当落下的雨滴牵丝成席,急雨惊起路上的尘土。酒肆老板赶忙来送上把油纸扇,并问燕鸣溪,要不等进里边整些吃食,稍作休息,雨歇了再走。
燕鸣溪接了伞道谢,步入雨幕。
徐长蔚的尸骨殓在一张薄棺,葬在西郊。
西郊土薄,雨声这样大,敲得他睡不稳吧。
宫内。
“下着雨呢,还专门跑过来看望哀家,还是你孝敬啊。”太后歪坐在床上,道。
雱惠接过宫女手里的汤碗,“母后身体不适,皇上特嘱咐臣妾多来照看着些。”
像是响应那句“身体不适”,太后咳了两声,而后抓住雱惠的手,拉近,看了眼她的肚子,问道:“可有着落了?”
雱惠垂下眼,略显羞涩地说,“皇上宵衣旰食,来臣妾宫里不多。”
“这倒也不急。”
太后又将雱惠拉近了些,小声问道,“丰州那边要换人,皇帝近来可在你面前提起过谁。”
雱惠不动声色地与太后拉远了些距离,将自己的手从太后手中抽出,道,“皇上从未跟臣妾提起过朝堂之事。”
太后面上有些不满,但也并未发作,挥挥手道,“哀家有些乏了,你先退下吧。”
雨势并未减弱,这便撵人了。雱惠规矩地行礼告退。雱惠走后,太后气得将汤碗甩到地上。
“锦衣玉食养了这么多年白养了。”
暴雨如注,遮住前路。雱惠坐在步辇上,支着脑袋,看着眼前灰黑一片的天地,她思绪纷飞,想到了曜州湛蓝无云的天,想到了曜州一望无际的田,想到了那天……
雱惠自幼崇佛重道,那日,她像往常一样,挑了个日重人倦的时候,一个人溜到祠堂去。
上过三炷香,磕过三个头,她便开始许愿了。
“佛祖在上,信女有几件小事相求。信女马上就要离开家乡,去往昪都了。希望佛祖保佑信女,一路平安,到了昪都能身体舒畅、饮食适应,并觅得如意郎君。信女的婚事自己是做不了主的,所以信女的要求也不多,就希望那人容貌俊朗、身姿高颀,也不用貌比潘安,徐长蔚那个档次也凑合,身高的话至少得有七尺吧;家财方面,万贯足矣;才学方面,若科考,得是一二甲进士的水平;人品要好,要有善心;要对我用情至深,不交恶友不纳婢妾,不逛坊院不狎腻小唱;品味要阳春白雪,这样才能识得我的……”
正心中默念着呢,雱惠忽而听到门外有动静,像是有人来了。这个时间段,会是谁呢?
她犹豫了一下,躲到了里间。
推门声,继而是夹杂着拖拽声的脚步声。
“跪下!”
是舅父的声音!
“你是在昪都读了哪门子的圣贤书,认识了些什么妖魔鬼怪教你学会忤逆亲长的!”
“孩儿只知道,社稷为重,家为轻。但凡是我大周的子民,都绝不应该做出这样的事!况且我们徐家作为皇亲国戚,既食君禄,当为君分忧,为国效力!怎可……”
另一个人是徐长蔚!
响亮的一耳光传来。
“你懂个屁!我告诉你,我们徐家,只有一个天,一个君,谁能让我们徐家成为一姓之下、百姓之上,谁能让我们徐家成为屹立不倒的权贵,谁就我们徐家的天,我们徐家的君!”
“可若国将不国,何谈权,何谈贵!”
“那么多年,不都这么过来了?你真以为沙蕃那帮未开化的蛮子能骑着他们的矮马打到昪都来?笑话!你以为西北就离了他们燕家人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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