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凝视着跃动的艾绒火苗,翡翠扳指上的婆罗钵文字在焰色中忽明忽暗。药柜屉缝间渗出缕缕细小的菌丝,宛如被咒文吸引般朝着扳指游来。陈今浣将笏板横拍案台,雄黄粉混着艾灰腾起呛鼻烟雾,菌丝触及烟雾的刹那蜷缩成焦黑细线。
“姑娘看出来了么?这经文是倒写的。”少年用银针挑起扳指内壁的刻痕,“就像有人刻意将圣火坛的方位逆转——不过那帮印度佬居然敢说祆教圣火是伪焰,这一点着实令人惊讶。”
于雪眠的指尖轻轻抚过迦南香串,沉香木珠随着动作泛起涟漪般的微光:“倒逆的经文,难道这扳指并非祈福之物,而是……纳邪的容器?”
听见“纳邪容器”一词,在一旁观察的泠秋不禁皱眉。他嗅到扳指裂隙间渗出的腐莲腥气,与崇仁坊废井中的秽物如出一辙。李不坠在竹榻上翻了个身,大刀刀锷的暗红经络悄然蠕动,仿佛是在暗中呼唤同类。
“容器谈不上,倒像是钥匙。”陈今浣忽然将扳指按进雄黄粉堆,靛蓝黏液从裂痕中汩汩涌出,在案台表面凝成冰片星图,“于姑娘可认得这是哪处宫观?”
于雪眠凑近细看,狐裘领口的白绒扫过少年手背:“像是崇业坊玄都观的七元殿……但天璇与天玑的位置调换了。”
“这就对了。去年腊月司天台重修浑天仪,借口‘顺应天时’挪动了宫中星轨——那会儿主持修缮的,可是工部赵侍郎?”
“正是家父同僚。”于雪眠的瞳孔微微收缩,腕间香串突然绷断,木珠滚落案台的脆响惊得竹帘外的车马嘶鸣起来。她匆忙俯身去拾,发髻间的并蒂莲簪却勾住了陈今浣的袖角。少年顺势扶住她手肘,指尖不着痕迹地搭上脉门。
“姑娘近来可有梦见亡人?”他压低嗓音,感受到药柜底层的蛟骨正在震颤。
于雪眠猛地抽回手腕,东珠坠子扫过案上冰片,将星图撞出丝丝裂纹。她望着冰片中扭曲的玄都观倒影,不禁想起三日前那个诡谲的梦——自己提着宫灯走在府邸的回廊,每经过一扇雕花窗,天上的月亮便多出一轮。待到第九十九扇窗前,天星全部变作圆月,而映在月面的……是十三岁亡故的胞妹的脸。
“若不梦见,谈何思念?胞妹病逝前最爱坐在雕花窗前赏月……明月当依旧,再无同照人。”
门帘忽被夜风掀起,雪渐渐大了,车辇马匹的响鼻声已经彻底被风雪淹没。
“我想,天竺老僧说的‘伪焰’……”她从腰间取下一枚镂空铜球,徐徐开口道,“不是篡改圣火,而是——”素手轻扬,迦南香串坠入铜球裂隙,“以人心为烛,饲不可言说之物。”
沉香木珠触及机括的瞬间,铜球震动脱手,其内部传来编钟般的轰鸣。陈今浣颈间的缂丝禁制骤然收紧,黑血顺着新结的痂纹渗出,在素白中衣上洇出大片深红。他恍若未觉地俯身靠近香球,瞳孔深处映出球内雕刻的星轨:“原来如此,司天台挪动浑天仪并非为了顺应天时——”
“是为了让太微垣永远照不到醴泉坊的祆祠。”泠秋的剑尖挑起铜球,离火真气灼烤着内球面星图,“难怪《阿维斯陀》残卷会落在镇妖司手中。”
离火将金属加热至恰到好处的温度,于雪眠接过泠秋递来的铜球,行礼致谢后继续说道:“三日前坐化的天竺僧,曾在玄都观地窖见过被铁链贯穿的‘东西’。”她从袖中取出一卷用胎发缠住的黄绢,“这是他临终前用血绘的图案。”
黄绢展开的瞬间,药铺内的烛火齐齐转向东北。陈今浣放在案台上的笏板当啷坠地,药柜暗格中的蛟骨疯狂躁动,撞击柜门声好似贼寇敲门。那绢面绘着的根本不是人像或神像,而是不可能存在于世的造物。它畸形至极,就算强行将其形容为肉瘤,都是对理性的侮辱。此时,血绘的粗陋反而成了一种救赎——若不是模糊了那团亵渎之物的轮廓,见到画像的人早就疯了。
“令妹当年真是病逝?”陈今浣突然发问,抬袖擦去颈间污血,伸出食指抚过黄绢的血图,“还是说……于姑娘亲眼见到她变成了跟这东西类似的模样?”
她点了点头,良久未开口。
无言,却并不寂静。
药柜暗格中的撞击声愈发急促,蛟骨与柜门相击的闷响如擂鼓般敲在众人心头。于雪眠望着竹帘外飘摇的雪片,恍若又看见了那个残月高悬的寒夜。
“那日…是上元灯节。”她开口时,狐裘领口的白绒簌簌颤动,“小妹说想去看太液池的冰灯展,缠着父亲要溜出府。我替她梳了望仙髻,簪了支翡翠步摇,却没料到……”
泠秋的剑鞘无声抵住药柜,霜气顺着木纹渗入暗格,冻结了躁动的蛟骨。陈今浣将笏板压住黄绢,血绘的图案在玉化骨的映衬下愈发狰狞:“令妹可是在冰灯展上触了秽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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