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时依歪头去瞧人,刚想要喊,但又一下安静下来。
只见素色衣裙的少女抱着几本书,席地而坐,竟靠着书橱睡熟了。
她眼睫颤动个不停,神色痛苦,额间全是冷汗,看起来睡得并不安详。
薛时依蹲下身凑近,正巧见到少女紧闭的眼里沁出一颗泪。
“梦魇了。”
她轻声念道,掏出罗帕给游芳雪擦冷汗。冷汗擦完,又换一张拭眼泪。
大功告成时她满意地端详了几眼,对自己的好心肠赞了赞,然后便要收手离开。
谁料,异变突生。
游芳雪突然睁开眼,猛然拽住薛时依,她如同劫后余生一般喘着粗气,茫然地望向眼前的贵女。
眼眶里还不自觉滚着泪珠,难言地可怜。
对方泪眼涟涟的模样把薛时依惊到,她赶紧问:“我吓到你了么?”
她好像好心办了坏事,还被人捉住了。
贵女心里暗道失策,这下真是有苦说不出了。
这一句话让游芳雪失神的眼慢慢恢复了亮光,她手上卸了劲儿,低低喃了句抱歉。
“什么?”
薛时依没听清,低头,却被人突然搂了脖颈。
“好香,”游芳雪把头疲惫地抵在她的肩头,“我说好香。”
她的泪水还是止不住,但比一开始好多了。
整个人渐渐从痛苦麻痹的状态里脱离,像是春日里复苏过来的草木,鼻间充盈着薛时依身上淡雅又好闻的气息,驱散了原本的血腥味道。
这种轻松的感受已经很久不曾有过了。
自从来到京城,来到千山书院,每一刻都在紧绷着,小到功课、束脩,大到血海深仇,桩桩件件都压着她走。
若是爹娘和姐姐当初将她一道带走,或许她今天就不必如此辛苦。
游芳雪浑身乏力,连一丝起身的力气都无,而薛时依瞪大了眼睛,跪坐在地上,呆呆地任由人搂着,说话都变得凌乱起来。
“香……香吗?哦,我用了香露,你若喜欢——”
等等,不行,这款香露没有拿到铺子里卖的。
她与罗子慈说好,这款香就是姐妹香,只能她们两人用。
“……我还有别的可以给你。”
游芳雪靠在人家肩头吃吃地笑。
她来京城后遇到过许多权贵,有如陆家人一般心善的,有如书院同窗一般刻薄的,却独独没同眼前这位一样会开锁,会无端帮她擦眼泪,还会借她肩膀的。
半晌,她恢复了力气,松开搂着别人的手,抬眸问道:“你是来找书么?要寻哪本?”
薛时依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问她怎么哭得这么厉害,只是说:“我想找《本草经》。”
原来是这本。
“好,我帮你取来。”
游芳雪面色如常地起身,走入错落的书橱,很快被隐去身影。
但千山书阁,并没有《本草经》。
*
翌日,周公山上
沈令襟快活地骑着匹银鞍灰马,时不时给它理理鬃毛,“你终于通人性了!今日居然邀我游周公山。”
“我早就说了,这山川草木远比案牍公文好看得多。”
他身旁,被烈日照得睁不开眼的薛雍阳轻哼一声,驭着马对准沿路的碎花踏上去。
通个鬼的人性。
几片花瓣软软地贴上马蹄底,他捏了捏腰间的香囊,追上在前面撒欢的沈令襟。
狐狸眼青年孜孜不倦地辨认着每一株植物,嘴里喋喋不休。
“参天黛色两千尺,”他摩挲着古柏发裂的树皮,忍不住喟叹,“这柏树比我爹年纪都大。”
“还有这木槿开得也比山下的早!可惜这颜色委实不好看,啧。”
绿树荫浓,山间溪流潺潺不绝,鸟鸣虫叫,随着沈令襟的声音一道传入耳。
好聒噪。
薛雍阳不应景地想,嫌弃地揉了揉耳朵。
但他很难去想象有一天这个声音彻底从身边消失的场景。薛雍阳不知道自己上一世是如何面对好友之死的,反正从小丫头嘴里听来不太体面。
前世他为何查到一半便不查了,薛时依不明白,他却很清楚。
沈令襟的死是个极其巧妙的局,定然能引得他入场追凶。查到朱家的巫蛊祸事,便能查到其所效忠的太子身上。
古往今来的巫蛊之祸总与什么东西相联系,猜也猜得到。有人想借薛家,借他薛雍阳的手对付太子。
他若追查到底,太子免不得受难,薛家也失了站队储君的可能;而他若放弃追查,则会引人生疑,幕后人轻而易举地就能知道他与太子早有牵连。
这是进退两难的死局,他都不得不夸一句好高明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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