拭了把姜栖额间残余的薄汗,稷鸯喉间那口郁气才总算消解了一二。他复又捡起账本,晃了晃展开的那页轻声道:“殿下是在查安北榷场的账目?”
“嗯……”筋疲力尽的姜栖随便拾了把椅,一头将自己摔了进去。
谁能懂她此时的心情?
她其实并不想说这个,此时的她其实更想说:
你怎么又来了?!
翻白眼的间歇里,姜栖脑中模模糊糊生出一个念头。
待她禁足解了,她非得跑去长明宫逮着司命那老头问问,自己跟稷鸯是不是有冤孽?怎么每一世的他都这么的……
阴魂不散。
顾及姜栖身子,稷鸯身形侧侧,刚好替她挡下穿堂而过的凉风。丝缕缠绵的沉香俏皮地点了点姜栖精致的鼻头,一道阴影倏然落下。稷鸯单膝跪地,修剪圆润的指尖点在一列账目:
“殿下落点刁钻,安北账目确有问题。”
像是预料到姜栖的反馈,稷鸯先一步将那只柔荑握于掌心,腕臂借由扶手轻轻按住姜栖弹起的上身。
“令冬后易马难行,秋季是一年回易的大头。可殿下您看,去年秋季安北榷场的账数却比夏令还要少了将近一半。”
“旁余暂且不论,盐款亏缺这么多,此间必有蹊跷。”
许是稷鸯此时的表情太过温切,又或者是那拂面的微风太过柔和。姜栖竟不由追随起稷鸯的眸光,顺着他的话问:“为什么说盐款亏欠必有蹊跷?”
稷鸯合上账本,在空中浅浅画了一条疆线。
“安北临靠突厥,向来是两国贸易之重地。突厥地处偏僻,冬季为贮藏蔬肉,盐是必不可少的。去年年秋,沈将军带兵收复阴山。失去阴山盐矿的突厥绝不可能在短短数月时间就解决这么大的缺口。所以即便茶绢税款可少,盐款也决计不会少的。”
“原来如此……”姜栖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我还道沈清纯是口若悬河,怕我和她抢颜倌儿才诓我去截薛猪,没想到她也有一箭双雕的时候!”
叶儿嘴角微搐。视线从义愤填膺的崔玉转到面色如常的稷鸯,到底是自幼读过的圣贤书占了上风,忍不住开口指正道:
“殿下,您想说的…应该是信口开河吧。还有一箭双雕……我想沈侯女应该没想着要把您也拉下马,您这个双雕是否有点……”
姜栖可不在意,或者说她假装自己不在意。只见她大手一挥,把头发梳成打人模样,袖口挽起,抄起账本便要外冲。
“你别管怎么说了!这事儿我可不能轻易就这么算了。这个薛步东,这次他可跑不了了!”
这话说得可有点危险!要知道此时方才散朝,群臣三五结伴此时怕是连外城都没走过。这要是被他们看见姜栖一脸怒气地直冲薛府而去,那后果……
叶儿眉心猛跳,忙不迭拦住姜栖,不过另一人倒更胸有成竹。
“我正是为此事而来。”
稷鸯站起身,微微掸去袂上尘土。袖袍轻展,将一卷黄绸送到姜栖跟前,自己则眉眼微眯好整以暇地从旁等着。
“……迁仓部司郎中安徽为户部尚书……罪臣薛步东择日问斩?!”姜栖一目十行,但重点倒抓得紧。“你已经把薛步东拉下马了!?”
“嗯,且陛下也已解了殿下的禁足。”六世时光,稷鸯还是第一次享受到姜栖如灿阳般浓烈的笑靥。欣悦的感觉如涓似乳,丝丝缕缕缠绕进每一寸骨缝。他弯下腰,温润的嗓音也似淌了蜜般的甜腻。“殿下要怎么赏我?!”
“赏你?!”姜栖的笑容瞬间收罄。她警惕地上下打量着稷鸯,心绪转了又转。
“国子监本宫是一定要去的!”开玩笑,这是她几辈子以来第一次能出宫去上国子监。
“可以,臣已与陛下请辞。想必明日陛下便会安排您前往国子监的求学事宜。”
“本宫的课业你不能再过问!”她可不要再看到这张脸在跟前成天晃悠。
稷鸯失笑。
“殿下既得名师教导,自然由名师指点,稷某不敢插手。”
“那……”姜栖舔舔唇。
这些都不是?!
那她想不到了……
自己如今还是皇太女,还处于上头有人的阶段,暂时倒不担心关于自由这方面的问题。
只是,除了这些,自己身上还有什么是值得稷鸯稷太傅上心的?
“那个红楼小倌儿……”日上三竿,橙光打在姜栖的后背。一股温热逐渐从园中没入,沁透了廊间的凉意。她抬头,那双澄净透亮的眸子映满了他的影。
“殿下能不能让给沈家侯女?”
“让给沈清?”姜栖又状不解。“为什么?!”
“就当还了沈侯女的相告之情。”稷鸯微微笑着,静待姜栖的回答。
姜栖一阵纠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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