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哦,好。”张至善后知后觉点几个头,刚想叫人来吩咐几句,又发现自己人全被绑了,只得讪讪看李长安。
李长安:“都带过来。”朝远处使了个眼神,四七就颠儿颠地跑过来,问张至善:“张大人要放哪个去啊?”
李长安和张至善寻僻静地方去了。凌愿又等了好一会,要见的人才被带进来。陈烈虽被收拾干净,左边袖管却是空荡荡的。
凌愿鼻尖一酸,知道陈烈吃了不少苦。念着陈烈自尊心强,没敢多往他袖口看,也没敢多问,搬来椅子后就将旁人支开。
陈烈瘫坐在椅上,声音涩哑:“凌大小姐,再来晚些,也不必见我了。”
凌愿知道自己表情有些难看,陈烈是存心安慰,只不过效果一般。她强行扯了扯嘴角,眼睛眯起恰当的弧度:“不谢。”
“怎么样?安昭殿下来了吗?”
“嗯。”凌愿有点心虚,将话题转开,“斋眠城内怎么样了?”
陈烈想了想。日日被关在牢里挨打,不得见光,他都感觉脑子迟钝了不少:”你们走后…就有人来查寄家,应该是安昭殿下的手笔。我走之前,寄浮生被抓了。”
凌愿想到那个油腻的寄浮生,顿时一阵恶寒:“你能在他那待那么多年,也是厉害。”
陈烈一挑眉:“你不一样?”
两人相视一笑,不必多言。是啊,谁又不一样呢?
凌愿道:“我那叫忍辱负重。对了,那天我可是帮你好好教训了一顿寄浮生,你怎么还我的情?你当时没偷偷打他吧?”
“我打不死他。”陈烈眉眼淡淡,“畜牲一个。凌小姐的情,要我怎么还?”
该来的总会来,凌愿没想着逃。她一狠心,语速极快:“那我说件事你别生气我们不能杀张至善。”
“什么?”陈烈满脸不可置信。
“就是这样。”凌愿扶额,“张至善位置很重要,得留着他。”
“就这么放过他?凭什么!”陈烈双目猩红,强撑着椅子要站起来,“你们,安昭殿下不是已经知道张至善犯下滔天大罪了吗?”
“陈烈,坐着。”凌愿看他一身的伤,软声好言哄道,“殿下自有一番考量。斋眠城已经被查,但兰台这件事还得从长计议。稍有不慎,兰台必定大乱,大梁必定大乱。并且兰台地处边疆,如若北狄来犯,你叫百姓怎么办呢?届时会死的人,远远不止九千。为了大梁,你再等一下,等一下,好吗?”
“再等一下?哈哈哈……”陈烈有些恍惚。
当年在万人坑里,阿爷将他全身涂满防火的药土,要他躲起来,再等一下。火烧尽了,三日后他从尸堆爬出来,等到的只是亲人的尸体。每个人的脸他都忘不掉,却也记不起,只剩下那些焦黑腐烂的模样。
后来在斋眠城谋生,没有身份的他只能在寄浮生手下受辱。好不容易联系到了地方党玉城的人,他赌上一切,把知道的所有消息都说了出去,得到的回答是再等一下。
可是然后呢?他等啊等,一边在斋眠城受辱,一边在地方党的惺惺作态的同情和利用中忍气吞声。好不容易终于等得李长安这个机会。他和所有幸存者都拿出了自己的命,可是所以呢?张至善要被留下来,他们也同样走不掉。一切似乎又回到了起点,什么都没有改变。只有他自己越变越扭曲,灵魂腐烂于焦土,彻底成了怪物。
凌愿看他神色越来越不对,忙说:”再等一下,我会解决一切。”
陈烈脸上疤痕狰狞,忍不住大骂道:“骗子,骗子!凭什么他还能活着?这天下哪来这样的道理。好人不得善终,恶人逍遥法外。可笑,真可笑。”
凌愿也是头疼。对陈烈来说这的确是不公平。可杀了张至善又能改变什么呢?真正的凶手还在明台高坐,只会再选一个王至善赵至善来。
但张至善对于陈烈已成执念,两人只能留下一个。说到底,她能做的也只有补偿而已:“剩下的人,我把他们送去歌月楼。那里不需身份,也没有人会嘲笑他们脸上伤疤。你,也想开点吧。”
陈烈眼中盛满恨意,愤愤道:“想开点?你懂什么?你们这些伪君子骗子……你们懂失去亲人的滋味吗?懂被留下的人比死了还要痛苦吗?你们不懂,你们只会远远看着…”
“不是的,我…”凌愿慌起来,她发现自己无法反驳。不是不懂被留下的人,而是也没信心说服陈烈、说服自己,如何看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陈烈心如死灰,眼中没有半点光彩,“既然如此,也是。是我错了。”
“不是,陈烈。现在不是时候而已。”凌愿隐隐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大叫着站起来想拦住陈烈,“你别…”
然而已经晚了。
喜欢折枝春请大家收藏:(m.mingyutales.com)折枝春明隅传奇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