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门把手凉得粘手,他跺两下脚,朝掌心呵口热气,又继续铲单元门口的积雪.
晌午,他蹲在楼道口剥蒜,剥好的蒜瓣码得齐整,白生生的像小元宝,阳台上那盆蟹爪兰开了花,他背着手在花盆前站了会儿,转身把晾衣绳往旁边挪了半尺,电视播着二人转,他歪在旧沙发里打盹,窗台积雪压断枯枝的脆响惊动他,睁眼看房门关严没有.
楼下车棚的冰溜子化了又冻,他拿竹竿敲冰,冰碴子落在领口里激得缩脖子,倒记得把邻居的电动车座擦干.
卖糖葫芦的老头推车经过,他摸出柜子里的零钱,说是花出去省的老惦记,可我也不爱吃糖葫芦,直到糖衣裂开的山楂串在窗台上搁到化糖.
后来南岗区东北老小区改造,装了声控灯,他半夜回家还是轻手轻脚摸黑上楼,他嘱咐我在家也要锁门,钥匙转两圈才开,关门时用肩膀顶着慢慢合上,厨房暖气管子咕咚响,他靠在瓷砖墙上听水声,手背试了试暖气片温度.
他领我进山神庙时,雪粒子敲着庙檐的铁铃铛,他摘了雷锋帽拍打香炉灰,供桌上的黄表纸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底下压着的拆迁宣传单,彩印的湖景别墅在烛火里泛着冷光.
“要祈福得先敬山神爷.”
他抖出三根香,火苗舔上香头,我双手合十,他却突然按住我手腕:“得攥拳”
他粗粝的拇指扳开我手指,在我掌心塞了颗生锈的螺丝帽:“山神爷认铁器,早些年猎户都供弹壳”
螺丝帽是他自己厂里的老零件,棱角硌得我生疼.
墙上斑驳着彩绘:山神骑黑虎的画像早被刮花,倒是新刷的“绿水青山”标语鲜亮,他说:“早些年山神爷还管丢了的羊,现在只管丢了的户口本”
他从香炉抓了把灰抹在我额头,“心诚就灵,灰别擦”
......
雪下得紧了,我在路灯下踩着新落的雪,嘎吱嘎吱响.
他的A6从街角拐过来,车窗摇下来,嘴里叼着半截烟,冲我扬了扬下巴:“快上来吧,冷.”
车里暖气不太灵,他伸手把出风口往我这边掰了掰.
“你老板让我多带你见见人.”
“年轻人得多历练.”说完又补了句,“别学那些油头滑脑的.”
饭店门口停满了车,保安指挥着倒车,他把车停在好出入的车位里,下车时他顺手整了整我的围巾,手指头碰到我下巴,凉得像冰溜子.
包间里已经坐了五六个人,烟雾缭绕的,老刘一进门,一个穿皮夹克的光头大叔就站起来:“老刘!磨蹭啥呢?自罚三杯啊!”
老刘笑着摆手:“路上雪大,开得慢.”
他把我往前轻轻一推:“这是小金,老赵的得力助手”
穿皮夹克的光头打量我一眼:“老赵的人?”
他又转头对老刘说“你啥时候改行当保姆了?”
满桌人都笑起来,老刘没接话,给我拉开椅子:“坐这儿,上菜别烫着了.”
酒过三巡,老刘的话多了起来,他给旁边秃顶的老板倒酒,眼睛却看着我:“这孩子实在,不像那其他几个助理.”
“老刘,你这就不够意思了,光顾着夸小孩,也不跟我们喝一个?”
老刘端起酒杯:“来来来,干了!”仰脖喝完,他抹了抹嘴.
有人给我递烟,他拦手挡下,“小孩不会”
包间里的烟雾在吊灯下盘旋,几个老板的眼神在烟雾里忽明忽暗,在我和老刘之间来回扫,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
某老板转头对老刘说:“你这助理不错啊.”话尾的音调微微上扬,像在问句.
光头老板突然问我:“小金啊,跟老刘认识多久了?”
老刘在桌子底下踢了我一脚,力道不轻不重.
散席时,几个老板在门口寒暄,我站在几步外等老刘,能感觉到他们的目光.
光头大叔搂着老刘肩膀:“走啊,二场!”
老刘摆摆手:“你们去,我送他回去了.”
光头挤挤眼睛:“这么上心?”
光头大叔们打车走了,雪也下得更大了,我们站在饭店门口的霓虹灯下等代驾,我用鞋尖在雪地上划着圈,他突然笑了一声:“那帮老狐狸,刚才全看出来了.”
我盯着马路对面还没拆完的旧厂房,铁皮屋顶上积着厚厚的雪.
“他们逗你呢,还没看出来啊!”
“光头强最精,上个月就试探过我,问我怎么还不找对象.”
“我能怎么说?说我喜欢——”
代驾的电瓶车出现在不远处,他把烟头扔进雪堆,“这帮人精着呢,就是都不说破.”
他的眼睛亮得吓人,像是刚才喝下去的酒全都涌到了这里“你知道为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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