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宅子,其实更像某种隐居的器物。白墙有些斑驳,灰瓦上生了些不干净的绿。门很旧,是种深灰色,漆剥落的厉害,铜环锈的像埋过雨水。
她站在门口的那一刻,忽然觉得自己好像走错了地方。掏出手机,又翻了一遍地址。没错,是这里。陈教授写的推荐信还压在包里,一路走来,她已经把那个名字在心里默念了几十遍:严知棂,榫卯第十七代传人。
她原本以为自己会看到一间更像“工作室”的地方。玻璃窗、大操作台,一两个正在刨木的工匠。哪怕是个有名字的招牌也好。可这座宅子,安静的有些冷,像是没有人的地方,或者从来没有欢迎过“人来”。
她抬手敲了敲门,声音闷得像落在棉花上。等了一会儿,没有人应。犹豫了一下,又轻轻推了一把门。
门没锁。
推开的瞬间一股潮木味扑面而来。夹着灰尘、铁锈和一点点花香。地面是细碎的卵石铺的,两侧种着几株月季。木质回廊铺着漆过的板子,细细的。两侧放着十几个榫卯结构模型,木头的纹路被打磨得光润,连细节都处理得极尽苛刻。她从未在书本上见过这种构造。
往前走了几步,忍不住伸出手去想触摸。指尖刚触碰到角上的榫眼。
“别碰”
声音是从回廊阴影里传来的。一个女人慢慢走了出来,身上穿着一件墨绿色的工作服,袖子挽到肘弯,露出线条紧实的小臂。她看上去不过二十来岁,头发随意束着,脸不算漂亮,却有一种磨过棱角的锋利感,安静、克制、难亲近。
石未央顿了下,压住慌乱,用尽量平稳的声音开口:“你好,我来找严师傅,请问他在吗?”
女人没有回答“你是谁?”
石未央有点紧张地吸了口气“我是嵩岳大学建筑系的研究生,陈锡元教授介绍来学习的。”
那人站在光与暗交界的地方,盯了她两秒。
“不教。”语气平淡,甚至有些疲惫,她已经对这种请求回答过很多次,知道说“不”就够了,理由都省了。
石未央不死心的补了一句“我找的是严知棂师傅。”
“我就是。”
这句话的力气不大,却像一记棱角分明的敲击,在她脑子里重叠一顿。
石未央重新看了眼这个女人,脑子里迅速刷新了对“非遗传承人”的全部想象———白发老匠、山林居士、满口“匠心”与“传承”的人设一一崩塌。眼前这个人……不冷不热,也不和善。
石未央忍不住追问:“你认识陈锡元教授吗?”
“不认识”
“那你这儿为什么会有我们学校教学楼的结构模型?”
那人没回她,只转过身走到门口,拉开门,站定,一言不发。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石未央迟疑了一秒,只好往外走。她本来还想再问点什么,可还没等开口,那扇门就跟着她身后“砰”地一声关上了。
她站在门外呆了一下,冷冷咬了句“这人有病吧?”
回到学校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大半,教学楼外头的路灯亮得冷淡,一圈雾气在光晕里打转,石未央往陈教授办公室走着,心里像是被人点了把火,又闷又憋,偏偏说不清烧在哪里。
她推门的时候太急,几乎是撞进去的“陈教授,有没有别的人可以拜师?”
陈教授正在泡茶,他那只瓷壶刚沏了水,壶嘴的蒸汽还在茶碗边上冒白,他手一顿,抬头看她,眼神是温和的,只是那一下没防备,还是被吓了一跳。“怎么了?你不是去拜访严师父了吗?”
“去了”石未央站着脸色不太好,嗓音里有种没压住的怒气“她态度特别差,简直是个神经病!”
陈教授没立刻说话,只是把茶叶拨了拨,盖碗一合,香气便散出来了。他的动作很缓,好像比平时更慢了一点,也好像早就猜到她会空手回来。
石未央也没等他问,又接着说了起来“我看那院子心想还挺特别的,结果等她出来看见我跟防贼似的。我说我是您推荐来拜师的,她直接说不教,说完就要撵我走。”
陈教授捧着茶轻轻吹了口气,才问“所以,你见到她了?”
石未央愣了一下“她……真是严师傅?”
陈教授点点头“她就是”
石未央有点不知所措得坐到了对面的椅子上,背包没放好,滑到椅背上,掉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她原本以为“严师傅”这个名字的背后会是一位须发皆白、木屑沾满袖口的老人,也许还会有一只叫“花花”的猫,一口常年泡茶的紫砂壶和一本传了六代的技艺手帐。
可今天她看到的是一个不爱说话、没表情、全身上下透着“别靠近我”的年轻女人和一个三无宅子。她甚至不知道今天见到的是不是一位“师傅”。
喜欢枘缝请大家收藏:(m.mingyutales.com)枘缝明隅传奇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