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今日的父亲好像比以往憔悴了很多。
时值盛夏,热烈的日光照在琉璃瓦上,晒得他眼前一阵阵发晕。他快步赶回寝宫,在宫门外略站了一站,院子内的说笑声就模模糊糊地传了出来。
“芙桐馆那位,长得真像端敬贵妃吗?”
齐询略一思索,才明白他们正谈论的人是谁。
芙桐馆距离齐烜的寝宫息阳殿很近,住在那里的人,除了皇帝的新宠程婕妤还有谁?
自从齐询回宫后,就常常听人谈起她。他以前只在马球比赛上远远见过她几面,从未想过她竟会跟自己的母亲扯上关系。
何况她若长得真那么像林静姝,京城恐怕早就传遍了,齐烜何至于这两年才注意到她?
齐询冷笑一声,齐烜要纳新人,竟然还是放不下二十年如一日的痴情美名。
福瑞接口道:“我觉着不像,但是既然皇上说像,咱们怎么想又有什么打紧。”
“既然不像,皇上为什么天天召幸她,难道她真的使了什么狐媚子手段?”
人人都道浣柔精通房中术,齐烜才日夜耕耘。可是透过齐烜日渐苍老的容颜,齐询似乎能看出父亲想抓住青春尾巴的绝望。
他身上的谜团太多,齐谌太急功近利,其余都是在皇后的调教和压制下苟活的平庸之辈。齐烜老了,却没有哪个皇子能让他放心地交付江山,又如何能不着急呢?
白日里处理完如山的政务,夜里面对嫔妃还要带着开枝散叶的功利心,恐怕只有梦里才能得一刻清闲。也正因如此,他才会显得那么疲惫吧。
齐询瞥了一眼立在一旁的小顺子,沉声怒斥:“大白天在宫里说长道短,你们是不想要命了!”
听到齐询的怒斥,福瑞浑身一震,陪着笑脸上前道:“殿下回来了?怎么不提前通报一声。”
齐询挑眉问:“我,跟你通报?”
陪福瑞闲谈的小宫女见状,忙一溜烟跑了。
福瑞一边暗骂那宫女不讲义气,一边打着自己耳光,陪他走进殿内:“奴才的嘴一向缺个把门的,脑袋今天也不灵光,殿下别见怪。”
齐询张开手,任福瑞给自己更衣,压低了嗓音:“宫里本就有眼线,再者万一夹道有人听见,你们的脑子想搬家了?”
福瑞唯唯应是,悄声道:“奴才只是想不通,程婕妤性子不好,宫里很多人都讨厌她,皇上为何那么宠幸她?再说,这么久了,程婕妤的肚子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齐询作势要打,被福瑞躲过了:“真不长记性!”
直觉告诉他,她的好日子不会太长了。
令仪听到齐询传来的消息时,不禁愕然叹息。如她所推测的那样,浣柔在宫中的日子果然不像表面上那么光鲜。
她看上去受宠,是因为皇帝看中了她的生育价值,但皇后决不会让她顺利怀孕并生产,以免威胁到齐谌的地位。
就算她侥幸怀孕,皇后也不会留下这个孩子。服药后持续半个月之久的下红之症,会带来精神和身体上的双重折磨,分明是把浣柔往鬼门关里推。
当齐烜发现自己在一块不会孕育出果实的土地上耕耘,马上就会失去兴趣。久而久之,她就会像大多数嫔妃一样,孤寂地老死宫中。
她虽恨浣柔背叛自己,但眼见跟在身后亦步亦趋的妹妹转眼落得这种境地,也不由得阵阵惋惜。
令仪暗暗思忖,如果浣柔能明白自己的处境,也许还能得救。
苏家的院中,桂子正散发出浓郁的甜香。细小的花瓣落在齐询肩上,浸染得衣衫都是清新的香气。
苏老爷曾是割据一方的节度使,后来和太祖结成儿女亲家,便跟随他起兵。建朝后,苏老爷主动交出兵权,两个儿子苏澄和苏沅都是文官,目前处于半隐退的状态,颇有几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的架势。
二十年前任钦天监监正的人,正是皇后的二哥苏沅。
“三殿下这次来有何贵干?”
苏沅听闻通报,施施然上堂,连寒暄都没做,就直奔主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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