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过此时也生了剖白自己的心思,他道:“你说的这些我不懂,我自小没了爹爹妈妈。我虽未见过我爹爹,但他决计不比你爹爹差,也合该英明神武,威风凛凛,如若他还活着也应当是武学大家,传承五绝衣钵之人。我妈妈虽是个乡下女子,但也兰心蕙质,只恨她积郁成疾,早早便离我而去。”
郭靖曾多次月夜斟酒,独思故人。郭芙虽未听闻过旧事,只看爹爹情态便在心中暗自认定杨康应当如爹爹模样,因此她点点头认可道:“你虽没了爹爹妈妈,可你们在彼此心中也是千好万好,你爹爹妈妈爱你之心也绝不逊于我爹爹妈妈爱我之心。你虽事事坎坷,可在桃花岛上我爹爹妈妈也是真心疼你,后来出了岛得遇你师父、你媳妇儿,她们爱你之心也真真切切。”
自杨过在嘉兴草草埋了穆念慈后,便也没人与他说道父母之爱、亲友之爱。幼时他饥肠辘辘苦求吃食时没人接济他,后在桃花岛蒙受不白之冤时没人相信他,上了终南山遭逢奸佞时没人助他,进了古墓日夜冰冷求生时没人看顾他,今夜冷月溶溶,杨过疑心郭芙口中承受了深重爱意之人并非他杨过。
眼泪湿了鬓角,杨过自苦之心又起,蔫蔫道:“哪有这样简单?我妈妈肯为我爹爹忧思愁苦而死,却不肯为庇护她幼子而活。你爹爹不由分说送我上了终南山,事了拂衣去,许多年也不见他来接我。你,你更是……”
郭芙耐心倾听,杨过却戛然而止,她不满催促道:“我怎么啦?”
杨过咬住下唇,忍着涌出来的泪意道:“你更是惯会哄骗我。”
郭芙宁静的气息被这句话搅乱,她猛地坐起来道:“你又胡说!我哪里哄骗你?”
月光照得屋内各处一览无余,杨过忙偏头将满是泪痕的脸藏在药枕里,闷声闷气道:“你教我摘花,我摘来了,你又嫌我手脏。你教我给你蟋蟀,我给你,你又叫它小黑鬼。大小武发狠打我,你却在旁助兴。今时今日还哄骗我爱不爱的,你又哪里懂这些?”
郭芙一怔,这些事随着杨过幼时那一巴掌牢牢印在她的记忆中,旧事重提,她也存了一肚子气,怒道:“我怎么不懂?偏就你懂?你手脏、那蛇蟀又小又黑,哪条是我编撰?我前脚给你狠狠扇巴掌,后脚就得赖皮脸地待你好?你还讲不讲道理!”她说着尤不解气,伸手摸见枕下压着本方方正正的册子,抄起来就砸向杨过。
杨过积蓄多年的苦闷一朝脱口而出,又细琢磨郭芙话中之意,自己竟生出一二分松快和欣喜,他还不及反应,身上就被甚么东西打了下,杨过终于肯翻身对着郭芙,伸手拿住那本书册道:“是我不对,望芙妹原谅则个,往后这些事谁都不提了。”
杨过接书,正巧封页明晃晃朝向郭芙,她心思早就被勾走,看着上书的“杨国安抄记”五字,连杨过说甚么也没听清。杨过顺着她的目光瞧向手中的书册,他问:“哪里来的?”
郭芙抽起软枕,指了指道:“枕头底下,我随手抽出来的。”
杨过看她呆呆的模样,心情大好,翻开扉页,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一首诗,杨过慢慢诵出来:“少年侠气,交结五都雄。肝胆洞。毛发耸。立谈中。死生同。一诺千金重。推翘勇。矜豪纵。”在桃花岛的时日里,黄蓉教习不甚成体系,一日学些治世之道,一日闲散诵读些小诗,他却从未见过这首。
虽然杨过字句分明地读出来,郭芙却更熟悉这首词的曲调,她不由接唱道:“轻盖拥。联飞鞚。斗城东。轰饮酒垆,春色浮寒瓮。吸海垂虹。闲呼鹰嗾犬,白羽摘雕弓。狡穴俄空。乐匆匆。”郭芙声调清越,该词曲又意气风发,两相互和,竟平添些磅礴气势。她唱罢,二人均心潮澎湃。
杨过双臂枕于头下,笑意盈盈地看着郭芙道:“你哪学来的?倒不似寻常吴侬软语的小调,更没有江南的风雅之气。”
郭芙艰难回忆着:“我也记不得,只是脑中混混沌沌有此曲调。”杨过只当她不愿细说,便也不再问,只继续翻下去。
抄记薄薄一本,郭芙耽心他自己一口气看完,忙探身子凑头过来要与他同看,杨过横她一眼,装作冷声冷气道:“你躺好,我念给你听。”
郭芙不与他计较,乖乖钻进被窝。杨过找了处亮堂地方,仔细辨认着字,他放柔声音字字清晰地念给郭芙听。郭芙初时兴致勃勃,只是越听眼皮越沉,杨过念了半册,正读到“香苒苒,梦依依。天涯寒尽减春衣”时,郭芙平顺的细弱鼾声传进耳窝。
杨过闻着被褥潮湿的霉味混着郭芙梳头水的桃香味,心中说不出的恬静自在。他不再出声,只轻轻翻着纸页。这书册主人愈往后写,字迹愈工整,竟逐渐显出一些风骨来,翻至尾页,杨过举起书来寻就月光,瞧见上面字迹力透纸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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