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间西厢房门前蓦地显出一团白雾,缓缓聚拢之时,那些银铃铛仿佛变重了,压得丝线弯曲下去。
白雾游走,最终汇聚成人形,露出一个姑娘的轮廓,显现青白交错一张脸。
见这鬼魂现身,鬼面仙转过去面对西厢房,身形微动,居然没有动手,反而一把掀开自己的斗篷,露出颗圆润的小脑瓜来。
“阮娘,你总算来啦咳咳咳……”
拿粗哑非常的声音卖乖,连对面的女鬼都吓了一跳。
鬼面仙本人刚咧开的嘴角僵住,皱着脸咳嗽几声,抬手抚上脖颈,从侧面皮肤中拔出一根细短的针。
“嘶——每次用控声咒都怪疼的。”
针尖一离开脖子,原本沙哑的粗嗓竟成了小姑娘的细嗓,清脆中透着些甜软,格外好听。
昌宿城家喻户晓的驱鬼大师鬼面仙,居然是个十八九岁的小丫头!不仅不驱鬼,还和鬼沆瀣一气!
要是被那些战战兢兢请她驱鬼的人们知道,不晓得会是什么表情。
对面被叫做阮娘的女鬼见状恍然,失笑道:“我还以为你病了。”
“怎么会?”兰蔷干脆解开斗篷丢在地上,少女的身躯显露,斗篷里仍旧是一身黑,干练的夜行衣衬得她更加纤瘦小巧,不知道施了什么咒,披着斗篷时壮实得像个男人。
而她脚下竟踩着对木架子,底下套双男人的鞋,斗篷一披,什么也看不出来,简直天衣无缝。
兰蔷嘿嘿一笑,从架子上跳下来,得意地原地转一圈,“怎么样,是不是毫无破绽!”
阮娘飘过来,捏了捏她圆润的小脸:“差点连我也骗了,你说呢?”
得了夸奖,兰蔷心满意足地扬眉,拉着阮娘到亭子里坐下,院中的丝线散发莹莹绿光,可杀气与森然之气早已荡然无存。
鬼面仙从来就没有驱过鬼,这只是她同亡魂的交易。
“阮娘,谢谢你。”兰蔷靠着亭柱,缓缓说。
阮娘抱膝坐在她身边,闻言一怔,眼眶忽然红了,“是我谢谢你才对。”
兰蔷转头,看向阮娘青白却干干净净的脸,了无生气的面颊是正值青春的模样,透着朴素恬淡的美丽。
“你真的很漂亮,可惜……”
她没再说下去。
阮娘一愣,而后释然地笑笑,忽然抬起手摸了摸兰蔷的脑袋,半调笑半好奇地问:“你到底是人还是鬼呢?”
兰蔷怔住。
阮娘:“他们见我,看到的都是青面獠牙、七窍流血的怪物,你明明也是凡人之躯,却说我漂亮。”
她说完就看见,兰蔷脸上的笑容缓缓淡了。
阮娘并不知道,这个问题,也是兰蔷每日都在问自己的。
“是啊,我到底,是什么呢?”
兰蔷有些失神,她盯着阮娘,那张脸怎么看都干净好看,除了肤色偏白,再也没有任何不对之处。
但阮娘的话不假,凡人若能看到鬼,必定是青面獠牙,丑陋可怖的。
“那我呢?你看到的我,又是什么样子的?”兰蔷反问。
阮娘打量她,如实道:“圆脸杏目,岱月眉樱桃嘴,最招人喜欢的小姑娘模样。”
兰蔷听着,笑容里带了点苦涩。
这么一副模样,她从各个鬼魂口中听到的她的模样,她自己却都从未见过。
她自幼能见鬼神,见到的还是和人一般无二的面孔,不似普通人见到的鬼一般狰狞恐怖。可与之相对地,她自己在旁人眼中却是一副鬼面,由于自己也是凡人,所以哪怕是自己照镜子,看到的都是可怕的鬼脸。
她见鬼如见同类,凡人见她如见鬼,鬼见她如见同类,她见自己如见鬼。
乱成一团不得解,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
兰蔷说完,阮娘的脸上露出点歉疚,前者却早已收敛神色,又是嘿嘿一笑,“没事儿,我早习惯了,你抓紧时间,时辰快到了。”
她话音刚落,院中丝线的绿光忽然消失,铃铛又叮铃铃地响起来,风似乎都变得粘稠,一切都凝滞住。
“来不及了!”兰蔷腾地一下站起身来,四下张望着不知道在看什么,口中念念有词:“赶紧收拾收拾,牛头来了。”
牛头马面谁人不知,阴府牵引亡魂的阴差,凡是逗留凡间的鬼魂,不论身份,总要给他们带走的。
阵阵阴风卷过,深秋的凉意被阴寒之气覆盖,遥远的方向传来断断续续的铃声,比院中无数小银铃都要低沉,也更加寥远。阮娘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兰蔷赶紧低头,恨不得把脑袋缩进衣领中,边“嘶嘶”吸气,边踩着小碎步跑回去,捡起地上的斗篷赶紧往身上裹,棉被似的卷成一团。
招魂铃响阴风到,鬼魂都受不了,更别说她一个大活人。
风渐渐停了,周遭温度却越发降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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