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萤很小的时候,越清茹要出门工作,只能把越萤放在晚托班老师的家里。夜里越清茹接她回家的时候会经过一段没有路灯的小巷子。
月光很淡,她们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小小的越萤问:“妈妈,你会害怕吗?”
越清茹就笑:“好黑呀,妈妈有一点点害怕,阿萤害怕吗?”
越萤其实很怕黑,但还是乖乖地摇了摇头:“我不怕,我会保护你的。”
所以在那一天来临的时候,越萤真的没有害怕。
是很平常的一天,平常到越萤并没有做好说再见的准备。
越清茹让越萤把床头抬起来,她靠坐着说了会儿话。
她的意识很清醒,笑着跟越萤聊起之前的事:“我那时候听朋友们说禾城的教育水平不高,想送你去市里读中学,结果去的第一天你就借宿管老师的电话哭着说想害怕,说妈妈,你还记得吗?”
“记得,”越萤点点头:“把我往那儿一扔转头就走,我以为妈妈不要我了呢,天都塌了。”
越清茹就笑,笑着笑着眼圈红了:“妈妈不会不要你的,知道吗?永远不会。”
“妈,我知道,我知道的。”越萤去握越清茹的手,她这才发现自己在发抖。
手在抖,牙齿也发出因为发抖而撞击在一起的声音。
各种仪器都在发出不同的警报,病房的走廊里响起纷杂的脚步声。
看着越清茹渐渐放松下来的表情,越萤轻声说:“我以后都不会害怕了……你也不要害怕。”
“那我就放心了,”越清茹留恋地看着自己的女儿,轻声说:“以后要好好生活……不要变成妈妈一样可怜的人,知道吗?”
越萤重重点头。
她没有哭。
越萤已经很久都没哭过了,上一次哭可能还要追溯到越清茹确诊的时候。
她背着书包,急匆匆地跑进医生的办公室,因为太过匆忙还在门框上撞了一下,大夫看了看她身上的校服,皱着眉问:“你们家大人呢?让个孩子来像什么话。”
越萤看着手里的诊断单,汗和泪混杂在一起糊了满脸,她抹了把脸,说:“没有,没有大人了。”
后来好像就真的没有哭过了。
她太忙了,要照顾妈妈,要读书,还要时刻不停地计算手里的钱——检查要用、放化疗要用、买靶向药要用,钱像流水一样从指缝间流出去。
焦虑和忙碌让她几乎忘记泪腺的作用。
越萤在殡仪馆走完流程,带走很小的一个盒子。
回家的路上是中午,太阳毒辣,路上没什么人。
越萤低着头,被晒得浑浑噩噩,她惯性走进那家潮汕牛肉火锅店,对着前台说了一句:“云姨,我来拿今天的……”
越萤愣在那里,云姨也愣在那里。
过了几秒,云姨红着眼睛笑了笑,拉着她在角落里的桌子坐下,说:“阿萤还没吃饭吧,等我一下啊。”
云姨匆匆忙忙地转身走进后厨,过一会儿端着锅底出来,上了几盘肉:“最近没好好休息吧,先吃个饭,回家睡一觉,一切都会过去的。”
一切都会过去……吗?
没有牛尾了。
她不需要再每天着急忙慌地回家,炖一锅不知道能不能升高白细胞的汤。
她不需要再每隔几天就去一趟ATM机,期盼那张卡的余额会刷新。
她不需要再担心医院的账单了。
没有越清茹了。
她没有妈妈了。
或许是火锅的热气蒸腾,变成了眼前的水汽。
又或许是天气太热,汗顺着额头流进了越萤的眼睛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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