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允晗鼓起勇气，对褚钰说:“大人，我姐姐她就是典型的嘴硬心软，刀子嘴豆腐心。那些恶言恶语你别往心里去，她……”
话音未落，褚钰“嗯”一声。
城门口鼓声“隆隆隆”响起——出发的时间到了。
真的讨厌他到如此地步？她真的不来送许允晗吗？他这一去，不知还能不能回来。
一众贡生再次向天子行礼，然后纵身上马，拉紧缰绳，开始往京城外走去。
人群之中，突然传来一个女声:“等一下!等一下!许允晗，许随之!等一下……”
听到声音，众人皆循声望去，只见一个面带面具的女子大步跑到城门口，被挤得发髻凌乱，衣衫不整。官兵放下长戟拦住她，不让她出城门。
天子所在的地方，十丈之内，禁止生人靠近，皇帝见过徐姌，也一眼就认出她是簪花大会上那女子。
“放她过来!”
官兵这才放下长戟，打开通道，裴静澜此刻也顾不上什么天子了，马上跑到前面的界线处。
许允晗也是听到了她的声音，拉住了缰绳，其余人也是如此，停在了原地。
裴静澜抬起双手，十指紧扣成半圆状，拢在嘴边用力扩成喇叭形，大喊道:“许随之!你给我听好了，纵使前路有千重嶂，万壑险，也不准回头!一路向前，才能踏碎荆棘，直向天光!”
明明距离不是很远，但她还扯着嗓子喊，生怕那人听不见。
城门外一众官员都惊呆了，一个妇人嘴里，竟能说出如此高深的言论，他们还以为，是要来这里说“我舍不得你”“你别走好不好”之类的话。
她继续道:“你此一去，山高路远，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天冷了就加衣，饿了就吃饭，要是没钱了，就……就写信给我!”
到此处，她的声音已经带了些哽咽，喘了两口气，她又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你要是实在混不下去了，回来找我，也是可以的!”
说完，她已经忍不住心中的情绪，眼泪夺眶而出。眼看这握在自己手里十年的风筝，马上就要自由翱翔了。
可是，天大地大，她再也……保护不了他了。
马上的许允晗也落下了眼泪，不过他不敢回头看她，背对她挥挥手:“放心!我不打退堂鼓，也不走回头路!‘男儿立志出乡关，报答国家哪肯还？埋骨岂须桑梓地，人生到处是青山。’”
这是他十二岁时，裴静澜教他的古诗《男儿立志出乡关》，明明她也只读了一遍，他居然还记得。
“‘一叶浮萍归大海，人生何处不相逢。’我一定，会干一番大事，然后风风光光地来找你!只是……现下天凉，你保重身体，莫要再送了!”
说完他“驾”一声，双腿夹了一下马肚子，急奔而去，只留下一串马蹄印。众人也跟跟随他，纵马离去。马蹄声声声振耳，振着每个人的心房。
裴静澜大喊道:“好，我等着!”
直到少年的踪影彻底消失在她视线范围内，裴静澜才彻底放出了声音，“呜呜呜”地哭出了出来。
如此感人的一幕，在场不少的官员年轻也是科考上来的，当场老泪纵横:自己也曾是鲜衣怒马的少年郎，于风华正茂时，怀揣梦想，脚步轻快，眼底尽是澄澈与无畏。
景和帝也感慨一句:“年轻真好。”
裴静澜这才想起，天子还在看着她呢，再哭下去不成体统，她揩揩脸，调整情绪，对着景和帝跪下:“民女一时情难自控，还请陛下恕罪。”
景和帝摆摆手:“人又不是木头，有七情六欲再正常不过，朕恕你无罪，起来吧!”他说木头的时候，将眼神投到了褚钰身上。
“木头”再被天子看了一眼后，暗中握紧了拳头。没有做声，只是静静地看着裴静澜。
裴静澜从地上起来，道:“多谢陛下。”
“许允晗是你弟弟？”
“是。”
景和帝点点头，道:“殿试之时，朕就看他才华斐然，原来是有高人指点。”
裴静澜恭敬道:“民女只是年少时读过几本书，识得几个字，要论才华，还得是陛下和诸位大人才是当世‘高人’。”
景和帝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在这京城的朱门绣户间，官宦千金们自幼捧读《女诫》，研习三从四德，皆循规蹈矩。偏生眼前这位女子，恰似淤泥中傲然挺立的清荷，卓尔不群，自有一番别样风骨。
事情也办完了，天子起驾回宫，大臣也都散了各回各家。只有褚钰还留在原地，似乎是等着她。
裴静澜整理一下衣服，别起被风吹乱的头发，又抹了一把脸，这才走到他面前:“你何时有空，有些事，我想当面问你。”
褚钰勾唇道，眼泪尽是柔光:““随时。”
她点点头，道:“择日不如撞日，那就现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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