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将方华负责施粥事务,在离我们较远的地方支起一口大锅,张罗灾民到他那里盛粥。百十具佝偻身躯如浑浊的潮水般涌去,空荡荡的衣摆扫过满地蒺藜,扬起细碎的尘烟。无数干瘦的胳膊凌乱举在半空,宛如一条条干瘪老死的枯藤,藤身灰黑如土色,有些干脱了皮,有些长满疮疤。藤枝末尾纷纷挂了只陶碗,那碗想必是与帐篷同时得的,碗底积满污垢,碗沿好几处豁口,还有几只仅剩下一半。
他们生怕自己得不到食物,因此像是要用尽生命最后一点力气般将碗送到锅前,争先恐后,你推我搡。有只碗已经伸进锅里,被副将一鞭子吓退,那只碗的主人边舔舐流过指缝的米浆,边后退一小步,目光死死仍烙在锅上,像头誓要咬死猎物的饿虎。
一个抱着襁褓的妇人随野兽般的饥民洪流跌跌撞撞地涌来。她身形太过羸弱,又抱着个秤砣,被慌乱急促的人群冲撞得晕头转向,跌倒在地。旁人却仿佛看不见她似的继续前进,几番差点从她身上踏过。将军见状将她一把捞起带回我们身边。她惴惴不安地缩着头,浑身颤抖,紧紧箍住怀中的孩子。
“莫怕。”将军语气轻缓,“你的碗呢?”
她这才敢抬起眼睛看他,从襁褓底下哆哆嗦嗦摸出一个碗。将军亲自舀了粥给她。
“吃吧。”他说。
妇人湿了眼眶,连道好几声谢,将那滚烫的粥稀里糊涂倒进嘴里。
我也将碗举到他脸前,他斜睨我一眼,没有动作。
我又将碗向上托两下,他的嘴角微微抽动,给我也盛了一碗。
我笑道:“多谢二哥。”
妇人吃得很慢。她吃一口,喂给那孩子一口,又用袖子给婴孩擦嘴,忙得手足无措。红铃儿干脆抱走孩子叫母亲能吃饭,她端详破被包裹的小人,见他皱皱巴巴,脸色蜡黄,额头发青,像是快要死了。
“没有奶水喂他吗?”
妇人抓了把自己的胸脯,摇摇头。红铃儿叹道,“这样下去可不行,你自己都快活不下去,也顾不上他,不如卖给人,说不定还能活命。”
妇人闻言惶恐抬起头,连饭也吃不下了,直瞅着自己的孩子。
我敲了下红铃儿的脑门警告道:“别胡说八道。”
红铃儿经过我多年捶打如今已经胆大包天,不依不挠问那妇人:“你是从北方来的?何时来到这里?”
妇人嗫嚅道:“两年前,从逍遥镇来到这儿。”
“与谁同来的?”
“和我爹娘。”
“你爹娘呢?”
“……他们没能过来。”
“那你的夫君呢?”
“我,我没有夫君。”
“你没有夫君,那这孩子是谁的?”
她被红铃儿咄咄逼人的气势吓得不敢言语,求助地望着她心里好心的将军。红铃儿噙着木勺,眼珠叽里咕噜在两人之间转了两三圈,恍然开悟:“哦,莫非是……”
我连忙捂住她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嘴。将军一贯不喜欢这样的话,前几天我才因那些荒谬的猜测惹他不快,如今好容易关系有所缓和,我可不想重蹈覆辙。
好在将军没有太大反应,他一定猜测到红铃儿被堵在喉间的放肆的揣摩,却并不打算理会,他的视线一直紧紧跟随着那可怜的妇人,目光有点涣散,像在看她,又像透过她羸弱的身躯看见旁人,肃穆的面容头一次浮现出几分哀伤。
我忽然意识到我和将军之间的隔阂比我以为的还要深,还要远。
“你不用怕。”他安慰妇人的声音如丝缎般轻柔,“有什么难处尽管说,殿下在这里,没人敢把你怎么样。”
妇人抬起湿漉漉的眼睛看向我。我握住她的手,叫她安心,不管谁欺负她,我都会给她做主。
她犹豫片刻,一只手无意识捏着自己如同老丝瓜般的□□,眼神巴巴望向红铃儿臂弯里枯瘦的孩子。她望了许久,直到碗中米粥表面结了层皮,锅底柴堆的火焰逐渐黯淡,她才小声说:
“……我原本是住在迷河城的粥厂里的。那里人很多,地方又小,每天踩来踩去,吃掺沙子的粥,大家都吃不饱,还要互相抢。我孤身一人,抢不过人家,只能时常饿肚子。一年前有位公子进粥厂挑人,说家里缺几个打扫的杂役,相中了我,问我要不要跟他走。我想也没想就去了,做什么都比饿死在这儿强。我被他领进一个宅院,那院子很宽敞,房子建得很高,人人都穿着好衣服,吃的用的都是我见也没见过的东西。他说我若听话,以后我也能这样。我以为是天大的好事落到我头上了,欢喜得很。没几天他又领进来五六个人,对我们说,‘以后你们就是我家奴才了,要听我的话,不然就挨打。’我们给他当最下等的奴才,做饭,洗衣,扫地,端屎端尿,甚至伺候上床。跟我们一起的有个男人,约莫二十岁,模样俊俏,许是原先家境不错,说什么也不愿意跟他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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