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顷云海间琉璃仙殿熠熠生辉,殿内盘龙玉柱顶天高耸,如此宽阔的幽静里,女子吐息轻柔的情话却也颇为清亮,一圈圈回荡室内。
殿心悬着的三生石,正投影出这旖旎画面。
但见明月露台,晚风徐徐,黄衣女双手搭上俊美公子的肩膀,瞳仁明亮直白,语气缠绵坚定。
“这个乐尽,不学无术,竟还在凡间谈情说爱起来了!”一人啐骂道。
此人生了张风流面容,长眉细眼,嘴角总挂着抹若有似无的笑。一袭明黄云锦袍懒懒披肩,袍上金线绣有振翅翱翔的凤凰,左衽斜敞处露出半截冰蚕丝里衣,领口也没收束齐整,半边线条利落的锁骨大咧咧露出。
司命一面恶狠狠骂道,一面捡起桌案上的瓜子磕起来。
判官端坐于他身侧,淡漠凝望三生石投影,直到那女子抑不住心底悸动蹦出雪白猫耳,他眼底才朦胧闪烁了下。
司命嘎嘣嘎嘣嗑瓜子,微侧额,悄眼打量他,凤眼流动狡黠笑意。
判官不用抬眼都知他此刻神情,轻拍袖口起身一个眼神都不给他,人如松柏站立,出口冷淡:“无音寺。”
“怎么?”司命左肘压桌边,高马尾随动作晃了下,芒黄色的瞳仁不屑轻眯,“你还要去找妙本问问不成?他飞升佛仙后,那处可与他无关了。”
判官正欲开口,神识却动了下,寒如清潭的眸子望向三生殿入口。
司命也坐直身子,顺着他目光看过去:“呦,圣人医仙来了。怎么说,咱仨喝一杯?”
判官的回答是一挥衣袖,化光遁去。
“没礼貌...”司命撇嘴,随即吊儿郎当笑看门口,等待那人出现。
不多时,一名仙童将姒坤引入,姒坤一脚踏入殿,华服裙摆曳动,怡人的祥瑞之气铺开。
仙童赶忙深深吸了口气。
——天宫内,无人不喜接近姒坤。毕竟这周身福报萦绕,谁人靠近都能得些荫蔽滋润。
“哈哈哈哈,看看是谁?医仙驾到,实乃我幸啊!”司命拍手大笑,瓜子仁哗啦啦从手间掉落砸向衣袍。
姒坤无奈地看他一眼,手捧一碟鲜花饼走来,瞧见桌上余温尚存的两只杯盏,眼神微微滞缓,抿唇一笑。
司命端起茶盏,笑悠悠睨去一眼:“是的,判官那家伙方才就在这,可他却连个照面都不跟你打就跑了呢。”
姒坤一手托袖口,动作优雅地放下鲜花饼,再次无奈看他一眼。
这个司命,众所周知地最爱挑拨关系。有些仙君还真被他挑拨得互殴起来,而他这个罪魁祸首就懒洋洋睡在彩云上嗑瓜子看戏。
从前,还有个乐尽陪他为非作歹,现在,姒坤看他就像看戚戚寡欢的空巢小老头。
见挑拨不动姒坤,司命转而指向三生石,叫喊道:“啊呀,医仙,你看看,你说说,这只猫算怎么回事?终日说要重回天宫,却在下界这么乱来!”
“还勾搭个白面小子,那她日后回到天宫,这小子若不能飞升怎么办?孤独终老一辈子想着她?啧啧,没良心!”
“还是说,乐尽她不打算回天了?啧啧,没出息!”
姒坤却只是微笑看着他。
“你不说话作甚?”司命最烦无人回应,当即甩脸将茶盏重重摔在桌面,溅落一圈水渍。
姒坤双手捧茶,缥缈热气浮过她眉眼,显出岁月静好的满足模样,她温静笑道:“长乐仙君想念乐尽了呢。”
司命脸色微僵。
姒坤拿帕子轻轻擦拭桌面水渍,嗓音耐心而肯定:“你我分明皆知,这些情缘不足以拦住乐尽。”
司命默了会儿,轻笑出声,微眯眼捏起姒坤送来的鲜花饼:“是。毕竟...她骨子里是个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可失去的可怕家伙。”
他狠狠咬一口鲜花饼,强调道,“那就是个可怕的家伙!”
姒坤低眉一笑,有些怅然地转过头,看向三生石上欢快奔入夜色的女子:“可以失去,才是智慧。不怕拥有,不畏失去,乐尽仙友,比我们都通透呢。”
“通透个屁,她就是只爱打嗝放屁的臭猫!”
“乐尽仙友下凡后多次受辱被欺,这等巨大落差里却看不到半点怨叹,仿佛世上从无仙君乐尽,从始至终只是啾鸣海的灵猫千秋。”
姒坤抿了口茶,笑意温软,好像司命的阴晴反复半点溅不湿她的心,“这样的乐尽,无拘无束无挂碍,仿佛敢跟天地、跟无常命运撒娇,真不愧妖道成仙的奇才啊。”
无拘无束无挂碍...
司命眼底闪过一层阴翳,想起了某件不可言说的往事,眼睫低垂,狭长凤眼流出颓然的沉静。
饶是在这冰冷的沉寂中,姒坤亦是始终微笑,脸颊红润品茶,气息温暖如春,没去过问司命半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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