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尔举止向来草莽,这一簪又没注意,尖端登时刺破细腻的脖颈,流出几滴血珠。
她瞪向被唤副使的女子,喝道:“他若死了,我也交代在这!”
副使嘴角紧抿。
谁知,她还没开口,倒是段凌霄怒了。
“住口!”少年紧盯她,分明在训斥,眼尾却闪泪,“蠢妖!什么恩需你用命来还?”
“我与你结契只为寻人,再出狂言,我们就各走各路!”
千秋尔张嘴回道:“那就各走各路,你走!现在,快!”
“...救了你,我就走。”段凌霄一噎,咬牙道。
“哈。”夜风里,极轻的一声低笑,华丽而冷艳,副使回望段凌霄,“你,还想从我这救人?”
话音未落,段凌霄抬起两指。
少年手指修长净白,夹着枚玄铁令牌。
他敛眉低眼,指尖轻转,令牌侧缘的獠牙正对唇下。
嘶。
少年咬破一滴舌尖血,浑圆的饱满滚落,猩红淌向獠牙。
霎时,郁黑天地间,有呜呜低响,似乎什么庞然大物从沉眠中复苏,缓慢伸展四肢。
千秋尔鼻翼翕动,捕捉到风中一丝熟悉又危险的气味,她倏地眉目凝重,坐起身。
“你在作甚!”她直觉不对。
下一刻,这“不对”便具象起来。
狂风大作,漫天飞沙走石,猎猎风声摇撼苍树,吹得人踉跄闭目,几欲跌倒。
少年叼着令牌,鲜血淌过繁复诡异的刻纹,与其上狰狞兽脸。
啸风中,他长发乱拂,碎衣狂扬,俊脸左颊血痕流淌。
好好的人间白雪,沾灰又染血。
但这白雪抬眼,墨玉似的瞳眸,却燃烧隐隐癫狂的星火。
他唇线提起锋利的弧度,似笑非笑:“不是跟你说了,我姓段?”
九州盟开山盟主,段琦玉的段。
少年捏诀的手微颤,泛白,他皱眉露出痛苦的神情,但只一息统统敛净,眉平唇直,只剩下傲冷霜沁的坚定。
他掀眼,鸦色长睫坠着血,朱红而漆黑:“我一定要。”
“带走你。”
言罢,眉头狠皱,身上气流悍然四散,低喝道。
“九州万古,惊禅魔土;浩然气正,来合我身!”
千秋尔瞳仁震颤。
紧接着,不仅舌尖血落,少年手脚皆飘出血道,宛如猩红的朱砂走笔,于身后挥洒繁复符咒。
朱红符咒立起,无数黑暗被吸入,须臾,符咒生出四肢与头颅。
只不过,是青面獠牙的头颅,丈高的庞大身躯,五爪锋利,臂肌鼓如小山。
“这...”巨物怪相甫一立起,浩涌的气流涤荡,红衣女子们霎时被弹飞。
副使踩在红绸上的脚退了两步,双腕交叉挡于脸前,“这是什么?”
那滔天森寒,令人头皮发麻,感到本能畏惧的,陌生气息。
坐在囚牢中的千秋尔,面沉如水,死死盯着骇人的怪相,她水亮猫眼微垂,又望向怪相前的少年。
少年俨然主人模样,墨发飘荡,白面染血,双手捏诀。
忽地,他开口。
“再不走,就是这种下场。”
只见一红衣女子欲从后偷袭,却被怪相抬手轻触,不过是指尖掠了下,那女子的右臂竟瞬间血液抽干,枯皱盘曲。
怪相还欲动手,段凌霄眼光一凛:“畜生,住手。”
那怪相便收起手,老实立在他身后。
附近的红衣女们,接应受伤的同伴离去,嗖嗖落向副使身侧,无声等待指令。
副使沉沉看了眼段凌霄,缓声道。
“走。”
话毕,手臂扬起,红绸如水淌入衣袖,众人脚踩月光,飞身跃去。
一时间,战场只剩下狰狞怪相,少年,与妖女。
站位对峙。
少年掌心一挥,嘴中令牌化光消融指间,他眉眼漾开些许笑意,跌跌撞撞向她跑来。
因是穿着黑衣,看不出明显血渍,但他下颌,指尖,甚至足迹,皆是赫然的血色。
一个一个血脚印,奔向她。
那坐在囚牢中的妖女,却双目沉寒,冷着眉眼看他。
准确说,是看他身后逐渐消散的怪相。
——在少年收起令牌时,怪相的身躯面庞便徐徐溃散,如空气融入黑暗。
千秋尔双眼轻眯,注视怪物头上的两只弯曲尖角。
她环抱双膝的手倏然收紧,指甲扣入皮肉。
魔。
连天上仙都敬畏两分的,万古魔。
她差点死在那座惊禅山,就为封印的,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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